看著張鐵怒張的銅眼,冷寰聰明地住了口,知道再解釋下去,張鐵可能會氣得吐血身亡,他抱拳行了一個禮,迅速地離開了現場。
就這樣,小巷子里恢復了原有的平靜,只剩下幾個大漢高舉著手中的兵器,怒瞪著同一個方向,活像是寺廟前的門神銅雕一樣,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無聊。」主角都走了,戲也演完了。高坐在春喜樓的紫衣少女輕嘆一口氣,拿起酒杯輕啜了一口,緩緩蹙起了兩道新月般的彎眉。
身穿紫衣的少女看起來年紀很輕,一頭長及腰間的黑發就像是最上好的綢緞,隱隱透著夜色的柔光,她的頭上並沒有多余的發飾,只是以淡紫色的發帶系了兩條辮子垂在胸前,小巧的臉蛋上最吸引人的是一雙晶亮的黑瞳,還有粉紅色的小嘴,再加上她的膚色十分白皙透明,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靈動秀麗的氣質。
「唉!」少女發出嘆息聲,非常不文雅地將頭「咚」一聲地倒在圓桌上。
這種無聊、讓人氣悶的工作,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啊!
紫衣少女含著自憐的眼淚,再一次感嘆自己的不幸。她姓羅名語縴,今年剛滿十七歲,自小和隱居山林的爺爺學了一身的武藝和醫術,本來是想試試自己的本領、好好闖蕩一下所謂的江湖,誰知道現在卻得成為冷寰的隱形保鏢。
說起那個冷寰,自小體弱多病不說,更是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家伙,這樣一個人和自己可說是八竿子打不著關系,但他卻偏偏是自己義兄心上人的胞弟。
當年義兄將年幼的冷寰送進了爺爺和她居住的芙蓉園,希望他們能將冷寰的身體調養好,再讓他出去。
所以,這些年來,她的爺爺可是花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在冷寰身上,甚至五年前當爺爺去世了之後,她還接手繼續照顧冷寰,和爺爺一樣投下了大量的藥材調養那個病小子,倒不是說她有多欣賞冷寰這個人,而是單純地想考驗自己的醫術,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能將一個病小子調養成健健康康的少年。
「早知道就別充當爛好人了!」羅語縴又喝了一口酒,喃喃自語地抱怨著。
或許是自己的醫術了得、又或許是冷寰真的命不該絕,當他幾個月前要離開芙蓉園的時候,已經和一般的健康人無異,一想到這些年耗盡的珍貴藥材,她相信現在連冷寰的血都可以拿來當補藥喝了。
好不容易肩頭的重擔卸下,她終于可以實現夢想、好好闖蕩江湖一番的時候,義兄閻靳卻中了毒,在自己好不容易將他救活了之後,他卻帶著自己的心上人冷瞳避敵隱居去了。隱居山水原是件好事,但偏偏冷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胞弟,而放眼當今武林,唯一能讓義兄夫妻放心、又能護冷寰周全的,自然就是她這個閑閑沒事的善良小泵娘了。
「悶啊!」羅語縴發出挫敗的喘息聲。保鏢!還是冷寰這種完全不會武功家伙的保鏢,這根本是一項完全沒有刺激性的工作。
「我絕不學武功,江湖上打打殺殺的東西我不喜歡。」三年前,冷寰曾經不識相地說著。那時候除了藥物的治療之外,她希望冷寰能習一套內功,除了對調氣養生有幫助之外,日後還能自保。「但這對你的身體有幫助!」她記得當時自己還很有耐心地教導著。
「不!若是我這條命該絕,習不習武功都沒有差別。」冷寰仍是以平淡的語氣拒絕。「再說,我答應過姊姊,終生不習武。」
「我不和你說了!」羅語縴揮揮手,算是放棄。反正他的身體已經大有起色,所以她也就沒強逼他一定要習武。
怎麼也想不到,三年前由于她的不堅持,造成了今日的悲劇;跟在冷寰身邊已經好幾個月了,她完全不知道冷寰想要做什麼,他鎮日只是漫無目的地游蕩著,簡直是浪費自己的生命。若是義兄夫婦五年、十年不出現,那她豈不是要照顧這個渾小子一輩子?!
「不逼你習武,我羅語縴的名字也倒過來寫!」羅語縴冷哼一聲開口,從腰間取出了一個菩薩雕像在手中把弄著,這是一塊由上等潤玉雕刻而成的佛像,佛手上的蓮花更是難得一見的天然血玉,這個佛像名為「淚菩薩」,不但價值連城,更是她前幾天從張鐵的鑣車中偷來的寶貝。
冷寰猜得沒錯,耀武鑣局護送的寶物的確是她偷的,這麼做的原因有兩個,一來是因為無聊解悶;另一個原因,則是想逼冷寰習武。她之所以偷東西、再放出風聲說偷寶物的人是冷寰,就是要制造危機、讓冷寰了解行走江湖並非那麼容易,若是能讓那個驢腦袋想明白江湖的險惡,還有武功的重要性,或許他就會屈服、肯向自己學功夫了。
以冷寰的資質來看,他只需學個一年半載就會有基本的自保能力,到時候她就可以重拾闖蕩江湖的美夢,再也不用鎮日保護他了,這樣不是一舉兩得嗎?
樓下的騷動聲喚回了羅語縴游移的思緒,她巧目一轉,見到張鐵等人已經沖開了自己的穴道,拿起大刀準備再次追趕冷寰,羅語縴輕嘆一口氣,將淚菩薩放回腰際間,放了一些碎銀在桌上,起身往樓下走去,認命地繼續自己的保鏢工作。
冷寰啊冷寰!千萬不要怪她心狠手辣,這叫做給他一條魚充饑、不如教他捕魚來得實在。為了兩個人好,她只是選了一個比較極端的方法而已。
就在羅語縴起身往樓下走去的時候,一直坐在角落圓桌上的人也緩緩站起,銳利的黑眸鎖住紫衣少女離去的方向。
「螳螂捕蟬,黃雀可是一步也不離地跟在後頭哩!」他低喃道,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同樣放了些碎銀在桌上,戴上了遮住面容的斗笠,踩著穩定的腳步、不著痕跡地朝羅語縴消失的方向走去……
※※※
出了春喜樓,羅語縴以一種輕松的步伐跟在張鐵等人的後頭,不騎馬、不施展輕功,實在是因為張鐵一行人的目標太明顯了,或許是穴道封得太久影響了腦袋瓜子的運作能力,四、五個人幾乎是高高地舉起手中的武器,在大街上呼嘯狂奔,嚇得街上的路人都急忙地退到兩旁,所以她只需循著路人驚慌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張鐵等人往哪個方向去。
「不過就是個小佛像,真不知道這麼激動干什麼!」她一邊散步、一邊嘀咕。
當初會選擇偷淚菩薩,一方面是因為它攜帶方便,另一方面它是所有走鑣物品中,她唯一看得上眼的東西,對于其他幾大箱的金元寶她可是動也沒動,稱得上是一個有風度的雅賊了。
再往前走去,就要出杭州城了,遠遠的羅語縴已經早張鐵等人看到了冷寰白色的身影,他的步伐輕松,正緩緩地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羅語縴忍不住再次嘆息。這家伙真是少根筋!她原本以為冷寰會聰明地躲在城內避風頭,沒想到他卻想離開杭州城,也不想想自己半點武功也沒有,出了城一旦到了空曠的地方,對方只要施展輕功、三兩下就將他追到手了。
「啊!那小子在那里。」張鐵也瞄到了冷寰的身影,雙眼冒出熊熊的火光,恨不得就撲上前去砍了他。
「張鑣頭!我瞧那小子正要出城,在城里動手畢竟不妥,不如我們出去再解決。」同行的人對著張鐵建議道,出了城要打、要殺都比較沒有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