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不過爸爸永遠活在這里。」她比了比胸口,再比比他的胸口。
整個下午,她一直敘述著史爾杰的故事,從她所知道的點點滴滴,到她所不知道的,由他朋友口中轉述的,一一說給小杰听,直到兩人都倦了而躺在地板上睡著了。
門,悄然無聲的開啟,兩名身材挺拔的男子放輕腳步無聲的靠近那對母子。
是彭勛和一名陌生男子。
「他……就是……」男子貪看著小杰的小臉,抬手輕拂過小杰柔細閃亮的金發。
「沒錯,他的名字是杰‧羅茲。」彭勛低聲道。
男子渾身一震,眼眶竟充滿淚水。他把眼光轉向彭玨,霎時,眼底柔情醉人。他疼惜的低語,「她……瘦了,下巴都尖了。」他渴望的掃視她全身,真的,她瘦了,以前的圓潤都不見了,現在的她瘦骨嶙峋,她根本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
「看來,她今天讓小杰認識他的父親了。」彭勛指指一旁的相簿,
男子顫抖的手撫著照片上笑得好幸福的新娘,彭勛說,這四年來,她從沒真正開懷的笑過。
視線從相簿移到那只抓住相簿的左手,男子的身體竄過一陣明顯的顫抖,從他的手,也不難看出男子目前激動的情緒。
他的視線停在那道丑陋的疤痕上。
「她好傻,好傻呵!」他哽咽的低語。
「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沒有猶豫,一刀劃得又深又長,若非彭珣發現不對,現在你也見不到他們了。」彭勛輕聲述說。
「傻瓜!」男子撫上她的疤,疼惜且不舍。
「把他們抱到床上去,這樣會著涼的。」彭勛低聲提醒,率先抱起小杰。
男子小心翼翼、細心呵護的抱起彭玨,彷佛她是易碎的瓷女圭女圭,又彷佛是呵護的寶貝一樣。
安頓好母子倆,男子戀戀不舍的在她唇上輕輕的印上一吻,才和彭勛離開臥室,到書房去。
「你打算怎麼辦?要認她嗎?」彭勛倒了杯酒給男子。
「怎麼認?我早己不是原來的我了。」男子苦澀的反問。
「史爾杰!」彭勛難過的低喊。
沒錯,這名男子是史爾杰,但……也不是史爾杰。
由於爆炸的關系,他全身的皮膚幾乎全毀,在那些足以致命的內外傷痊愈後,他整了容,去除了疤痕,也同時除去了原本的容貌,他仍是俊逸不凡的。只是與原本的容貌有七分不同,只留下三分神似。
「她……會認得我嗎?」史爾杰充滿期盼的疑問著。
「就算一時認不出來,相處一段時間後也一定認得出來。你仍是一頭金發,仍有一雙湛藍的眼眸,她會認得你的。」
「是嗎?可就算她認出了我又如何?對她來說我已經死了呀!她會原諒我的欺騙嗎?」史爾杰憂心忡忡的問。
「當初你的確連心跳都停止了,是急救後才好不容易活過來的,治療的那段時間,我才慢慢能體會你當初下這個決定的心情,如果是我,我也寧願愛人以為我死了,那段日子的確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太驚心動魄了,沒有人認為你能活過來,你足足昏迷了兩年,隨時都會撒手離去,這種情形我不認為小妹她承受得了。更何況那時的你根本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也不認為你樂意讓她看到。」彭勛就事論事的說。
「玨……她這四年來過得很苦吧!」他嘆道。
「比不上你所受的千萬分之一,她至少還有小杰,而你卻什麼都沒有。」
「不,我還有希望,還有和玨過著幸福生活的遠景,是他們支撐我活下來的。」
「你哦?」彭勛不想和他爭辯,不懂原是一個大眾情人的他為何對玨情有獨鍾,且愛她至深?他不懂,但他知道史爾杰說的是事實︰「言歸正傳,你打算怎麼做了?」
「我也不知道,清醒後我無時無刻都在期待著這一天,而今這一天來臨了,我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了。」
「唉!我看干脆順其自然好了,等你們見了面,再隨機應變吧!」
「也好。」史爾杰點頭,也只好如此了,因為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她解釋清楚這一切。
「祝一切順利。」彭勛舉杯敬他。
他也舉杯回敬,一仰而盡。在心里不斷的祈禱著,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彭玨捂住啜泣的嘴巴,匆匆的逃離書房門口,生怕驚擾了房里的人。她听到了一切,一句不漏的听個明白。
她並不生氣、不憤怒,沒有怨也沒有恨,她很明白他這麼做的心意。她哭,只是因為心疼他所受的苦、受的痛,心疼他獨自一人與死神搏斗。兩年,整整兩年他在生死邊緣掙扎,而她卻全然不知!
跑進臥室,想起方才為何會突然醒來,她夢到他回來了,他抱她上床,那個懷抱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令她眷戀。然後,他吻了她,可是,他卻突然消失了,任她如何呼喚,總不見他再出現,結果她就醒了。
察覺自己真的躺在床上,她有一剎那以為夢境成真,但她隨即笑自己傻,這一定是勛哥或珣哥回來時,發現她和小杰竟在地板上睡著了,才抱他們上床的。於是她悄悄的下床,避免吵醒小杰,四處找哥哥們,也因此才會在書房門口听列事情的真相。
天啊!她好想就這麼投進他懷里,大聲的告訴他她一點也不怪他的欺瞞,她感謝上蒼都來不及了,怎會再有怨嗔呢?但她卻跑了回來,因為一時間她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她知道他的容貌變了,他現在是模樣呢?她突然好想快一點見到他。
順從了心底的渴望,她再次走出房門,準備下樓到書房去見他,卻在樓梯門踫見了勛哥和……他?!
是他,一定是他!
雖說是事前已知情,但她確定就算不知情,她仍是可以一眼就認出他,他怎會以為她會不認得他呢?他那雙藍得不可思議的瞳眸,是獨一無二的呀。不、不,該說是有二無三,因為小杰遺傳了他的眼楮。再不然,有誰會用那種盈滿深情愛戀的眼神看她呢?
兩人就這麼一上一下忘我的互視,彭玨渾然忘了腳下的階梯,只想接近他,當他驚恐的大喊「玨!小心!」時,她已經一腳踩空,跌下樓去。
她沒有痛的感覺,只感覺到自己又回到那熟悉的懷抱里。真的是他!此時的她更加確定,因為他的懷抱是如此的今她眷戀呵。淚水瞬間溢出眼眶,奔流不止。
「玨!你還好吧!有沒有摔疼?有沒有受傷?」他心急的問,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直到久久沒听見回答,才猛一抬頭,赫然發覺她竟淚流滿面。
「你哭了!是不是受傷了?很疼嗎?我馬上送你到醫院去!」他急忙抱起她,往大門沖去。
「我沒事,放我下來。」她慌忙阻止。
「你確定?」他仍不放心的問。
「我確定,你快放我下來。」她慌亂的要求著。畢竟,她現在應該不認識他才對,她怕再繼續待在他懷里,她會再也舍不得離開。
「好,別怕,我馬上放你下來。」他听出她語氣中的驚慌,卻有另一方面的解釋,他記得她是很怕生的,而現在的他可是個陌生人,甚至是個陌生男人,難怪她會害怕。
他飛快的將她安置在客廳的沙發上,然後離開她。
彭勛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的觀察著彭玨,他敢保證她已經認出史爾杰了,大概是不敢相信吧!只認為他是一個神似史爾杰的陌生男子,畢竟人死豈能復生?但她一定感覺到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了,否則她不會那麼自然的偎在史爾杰的懷里。而且,她哭了,在一個陌生男子懷中哭泣,這絕不是她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