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快點回來吧,這里還有兩個礙眼的東西啊!
暗搖扁在心里默念著,突地听見一道極為熟悉、教她罩上一層寒意的聲響──
「現下是怎麼著?傅記管事的身價竟是這般不值錢?居然分文不要,還願意倒貼?」
什麼?現下已經到了倒貼的階段?
盡避心里覺得好笑得緊,傅搖扁依舊沒心思去瞧兩個正在互相攻擊的人,只管睇向聲音來源,瞪著那抹已有多年未見的身影,笑意不自覺地隱去。
他不是教爹給遣到蘇州了嗎?怎會在這當頭回來了?
「三小姐。」阮棄悠走到她面前,必恭必敬地喊了聲。
然而他挑高的濃眉和帶笑的唇角卻怎麼瞧都覺得刺眼,不管他的語調有多溫柔,听在她的耳里總覺得諷刺多過于尊敬。
「三年不見,小姐出落得仿若天仙,教人不敢直視。」
「你怎麼會來這兒?」她沒好氣地道。
听說蘇州那邊忙得不可開交,他現下跑來,那邊由誰負責?放著活兒不干,反倒同她說些令人作嘔的體面話作啥?
「是老爺要我來的。」他的語調不疾不徐的,像個再標準不過的下人。
「要你來干嘛?」她冷聲道。她最不想瞧見的人就是他了,爹為何還要他來?這豈不是存心教她日子難過嗎?
「還不知道。」他答得得體。
「要待幾天?」
「得看老爺的意思。」他淺淺一笑,漂亮的眸子直瞅著她。
暗搖扁微惱地挑高柳眉,卻是拿他沒法子。
啐!他開口閉口都是爹,表面上好似極為尊重爹,但只有她最清楚,他根本就是拐著彎拿爹壓她,就是要堵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他便覺得快活。
可惡的混蛋!爹到底找他回來作啥?
爹該不會是一陣子沒听著他的馬屁話,受不住了,便趕忙召他回來?
說真格的,她見過那麼多人,他是唯一一個能夠拍馬屁拍得令人心花怒放,撒謊可以撒得天花亂墜、渾然忘我,好似他出生就是為了撒謊和拍馬屁……他為何不干脆入宮當公公?
依他阿諛取容、奉承諂媚的天賦,若是入宮當公公,肯定可以成為大亂國綱的一代妖臣,將他留在傅記布坊,可真是委屈了,教他沒了大好前程。
「那你還不去找他?」她沒好氣地道。
既是爹找他來的,他就該去找爹,而不是特地到她這兒來,好似存心來瞧笑話,盡避她不覺得自個兒有什麼事可以讓他嘲笑。
「我方才到府里卻沒遇著老爺,以為他上布坊了,誰知我一來便見著這陣仗。」他唇角的笑意更濃,就連眉眼都隱隱含著笑意,好似在嘲笑她辦事不力。
「你……」瞧吧,露出馬腳了!
這沒心沒肝的混蛋,一開口便是冷嘲熱諷,嘴巴毒得可以媲美西域五毒,人前人後兩張臉,在爹和她的面前,是截然不同的兩張臉。
自己到底是哪里礙著他了,讓他一開口便是嘲諷?
「不知道需不需要小的為你解勞?」他笑得黑眸微瞇。
「不用了,能為我解勞的下人已經太多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微惱氣勢輸了他一截。
「哦,是嗎?」
「不是嗎?」他就是下人啦!听不懂啊?
「既然小姐這麼說,請恕小的無法替你解勞。」言下之意,他就是要撇清下人的身分,倒也不是刻意撇清,而是他不當下人已經好幾年了。
早在多年前,他便已經擢升為管事,在他北上蘇州之前,他更是躍升為總管,掌管江南十幾間分鋪,身價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他已非吳下阿蒙,不再是她能夠頤指氣使的對象了。
「棄兒!」她氣惱地喊道。
「老爺特地賜了名,我叫棄悠。」阮棄悠不疾不徐地回道。
「我告訴你,爹有意在北京設間分鋪,你信不信我會要爹把你調上北京?」最好是能把他丟得愈遠愈好,遠到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省得她一見到他便一肚子火。
「那麼,小的還得感謝三小姐的提拔。」他笑得很狂妄。
哼!她以為他愛來嗎?倘若不是老爺特地來信催他南下,他才不想再見到她;倘若她不是老爺的千金,別想他會特地繞過來探視。
「你可以滾了吧?」氣死她了!爹如果不趕緊攆他走,她早晚有一天會被他活活氣死。
「呀,我方才沒說我要在這兒等老爺嗎?」他輕呀了一聲,仿若替自個兒的失責感到抱歉。
「你……」
「三小姐,他是……」
她正惱著,突聞身旁有人發問,她不禁光火地瞪去。
「干你們屁事?兩人吵完了還不快滾?想再擾我的清靜嗎?」
「但是……」
兩人不知所措地睇著她猶如母夜叉般的嘴臉,不若方才美若天仙的媚態。
「來福,你死到哪里去了?還不趕快送客?」沒見著她快吐血了嗎?
「是。」
不一會兒,隨即看到一抹身影從前院鋪子的小徑跑回來,一手拎著一個地再往外頭狂奔而去。
剎那間,涼亭中就只剩下她和他。
她別過眼,強逼自個兒漠視他,努力說服自個兒別再同他一般見識,但……
「真不愧是三小姐,你的作法就是一般富貴千金會干的蠢事。」阮棄悠冷聲說道。
她抬眼探去,果真見著他斂起笑的淡漠嘴臉,心里更火。
「你!」
「幼稚、不長進、丟人!」冷冷拋下這些話,他仿若沒事般地從她身旁走過,好似當她不存在。
「阮棄兒!」她不禁放聲大吼。
可惡!她要報仇,非要報仇不可!
第二章
「爹!」
「就這麼辦吧,你盡避把布坊的生意交給棄悠,知曉嗎?」傅林揮了揮手,接過阮棄悠必恭必敬遞上的茶,滿意地點了點頭。
「爹?」
「搖扁,棄悠是個人才,你應該很清楚,再者,你若把事分給他做,就毋需再找管事了,是不?棄悠的能力可是能以一抵十的。」傅林呷了口茶,不禁贊道︰「棄悠,想不到你連泡茶的功夫都精進不少。」
「沒的事,只是比較曉得老爺的喜好罷了。」阮棄悠笑得溫文爾雅,若不仔細瞧,真會以為他是出自于名門的公子呢。
「你這小子,說起話來就是這般貼心。」
「是老爺教得好。」
「搖扁,你要多同棄悠學習,瞧!爹都不用開口,他便知道爹想要什麼,真是貼心啊。」傅林幾乎把他當成自個兒的兒子看待。
「棄悠在老爺的身邊待久了,自然貼心。」他依舊笑得真誠。
「唉,真不傀我將你視為己出。」傅林忍不住拍了拍他堅實的臂膀,對他真是滿意極了,幾乎想將他納為義子。
「這全得感謝老爺的提拔……」
听听!這還真不是普通的貼心啊,不過簡單的三兩句話,便把爹給逗得喜笑顏開,好似她這個女兒只會忤逆他似的。
瞧他必恭必敬地站在爹的身側,不知道的人一瞧,說不準還會以為他是爹在外頭的私生子哩。
哼!他笑得極為真誠,仿佛能夠侍奉爹是多麼無上的恩澤,然而……這一切都逃不過她的眼。
她豈會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暗搖扁淡漠地瞪著皮膚更加黝黑的阮棄悠,漾著怒火的雙眼好似快要噴火,將他燃燒吞噬。
誠如爹所說,她該是最清楚的。
不單單是他的辦事能力,還包括他阿諛奉承的能力,全都是一等一的,畢竟他們是一起長大的,是不?
然而,爹所見著的全都是表面功夫,哪天數他給賣了,爹還被蒙在鼓里呢!
爹到底是喜歡他哪一點?當年會撿他回來,八成就是被他的甜嘴給騙的!如今爹的年歲漸大,耳根子又更軟了,哪會不听信他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