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酒夫 第2頁

她真是……美得教他怦然心動。

「來了。」突地,好似遠遠的一端傳來利悉的聲響,教他拉回有些恍惚的神智,再順著他的視線方向采去。

不會吧!

文字覺剎那間怔愣住,難以置信地瞪著那抹方才教他怦然心動的湖水藍身影,不願相信原來她就是利悉的未婚妻。

天啊……

第一章

近清明時節,一大清早便彌漫著濕氣,蘊釀了一個早上,到晌午時天已是灰蒙一片,雨隨時都會落下。

一頂轎子打從延京大街旁邊的胡同轉出,順著大街往街頭走,再拐進另一條街,停在一家酒肆前頭,轎子方落地,里頭的人都還未掀簾走出,豆大的雨點便紛至沓來,教簾子里頭的人不禁微蹙起柳眉。

啐,這天候倒也古怪得緊,老早瞧來便覺得陰霾,可偏是等到她出門才下起雨來,真是……

「小姐。」

貼身奴婢打著油傘,掀開紗簾,等著夏九娘下轎。

夏九娘微挑起漂亮的柳眉,不著痕跡地輕嘆口氣,隨即下轎,小步地走向酒肆。

她瞪著酒肆里頭高朋滿座,幾乎坐無虛席,不禁疑惑上酒肆的達官顯貴和騷人墨客可真是忙哪,每日的行程都排得這般緊湊。

酒肆里頭幾乎都是眼熟的人,記得有幾個昨兒個才醉在花滿閣,怎麼今兒個又上酒肆了?

懊不會想要學這兒的酒肆老板醉死自個兒吧!

沒好氣地搖了搖頭,夏九娘緩步走向櫃台,對著掌櫃問︰「你家老板呢?」倘若無誤,她猜他這時分,八成還沒醉醒。

盡避,今兒個是特別的日子。

「老板在後頭院落里。」年輕的掌櫃笑臉迎人,和她已有幾分熟識,「夏姑娘該是知曉。」

「我知道了。」瞧,同她猜的一模一樣。

「我上後頭去找他。」

「請。」年輕掌櫃左手一伸,指引夏九娘走向梯子後方的長廊。

夏九娘蓮步輕移,一派雍容,舉手投足間端莊婉約,經過幾名熟客身旁時,亦不忘點頭示意。

唉,都成習慣了,見著人不點點頭,渾身都不對勁。

但這麼一來,不是要教大伙兒都知曉她來找他了嗎?可偏偏晚上,她又抽不開身;而早上,她睡意正濃呢,等她清醒,就只有這時了。

由著人們去揣測吧,只有她心底明白她和他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眨眼,都過了九年……她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也算是個老姑娘,日子飛快地消逝,教她有些感嘆。

日子怎會過得這般快?

記得初識他時,他還是個意氣風發,趾高氣揚的舉人呢,可誰知道九年一過,他成了個天天醉倒在酒缸里的酒鬼了。

滄海桑田,世事全非……

※※※※※※※※※

走過長廊,夏九娘要貼身奴婢在這兒等著,獨自撐起油傘踏上通往後院的石板路。路的兩旁皆是人造湖,假山造景如詩如畫,遠處花兒夾放在叢綠之中,一片紛紅駭綠,她放眼望向里頭幢幢的亭子。

這座宅子,是當初他考上舉人時,文老爺子大悅,買下送給他的,由著他胡亂擺設里頭,可誰知道幾年過後,景致不變,變了的卻是人心。

細雨蒙蒙之間,如此灰暗的天色里,這兒依舊奢華得艷麗繽紛,活月兌像是他的性子一般放肆不羈。

他的性子里,有著富家子弟的霸道,官宦世家特有的不可一世,更有文人獨有的倨傲睥睨;但骨子里,卻有著道德家死八股的思想和作風……矛盾卻又能夠恰然自處的一個怪人。

但,向來不沾酒、不沾色的傲骨文人,卻在一夕之間變了性子!在利悉過世之後,對于酒,他更加欲罷不能,向來謹慎古板的作風,也在轉瞬間變得荒唐,幾乎讓人認不出他來。

敝了,身為利悉未婚妻的她,都還沒如他這般異常的行徑哩。

哼,她幾乎要以為他有斷袖之癖了,更要以為他所有異常的變化全都是因為利悉……

唉,她也不過是揣測,不代表她想的全都對,但無論如何,對于他的變化,都教她生厭。

只因為他那種喝法,根本就是拿命在開玩笑,想死也不是這種死法!

倘若不是因為利悉的忌日到了,她才不願上門找他。

啐,明知道今兒個是什麼日子,他依舊醉死在後院,壓根兒沒將利悉給放在心上……他明明是在乎得緊,可每到利悉的忌日,他定是醉得不省人事。

利悉的父母雙亡,倘若她和他不去祭拜利悉,還有誰記得呢?

一連數年,全都是她找他去的,要不他大概不會記得今兒個到底是什麼日子。

今兒個,是利悉的忌日,更是他倆成為進士的大好日子,但考上了進士,一個作古了,一個卻舍棄進士之位,日夜酒食征逐,難得一時半刻見他清醒,就連性子也都大變,全然不似原本的拘謹。

黃湯一下肚,他便傻笑不止,一副狂放不羈的模樣,說難听些,根本就是有些瘋癲,教她每見著他心中便燃起一肚子的火。

但,發火又能怎麼著?

他依舊我行我素,壓根兒不管他人的看法,頹廢荒唐得救人難以置信,氣得文老爺子幾乎要和他斷絕父子關系。

唉,真不懂他突地轉性到底是為了哪樁?

是為利悉?

不得而知啊,他天天醉得不省人事,盡避想找他問個明白,也找不著他清醒的時候。

誰知道,一不管他,一晃眼就已過了九年。

※※※※※※※※※

打著油傘,踩著石板路,穿過拱門,踏進最後頭的院落,夏九娘收起油傘,擱在長廊柵欄邊,一派雍容地走向長廊底的廂房,敲也不敲便推開了門,果真如她所料,撲面而來的是幾乎是教她窒息的酒氣。

啐,倘若不是得要接管妓樓,夏九娘可真不願聞到這教她作嘔的酒味,可沒料到來訪他,居然也得忍受這氣味。

就見她微擰起漂亮的柳眉,拿起手絹兒不斷地扇著,一踏進廂房里,隨即將里頭的窗子全打開,希冀空氣流通些,可以趕緊驅散這一屋子的頹廢氣味。

「誰?」

夏九娘側眼瞪著書桌後頭的屏風,沒好氣地走到屏風後,瞪著正趴在軟榻上的文字覺。

「文字覺,能夠這般大刺刺踏進你書房的人,除了我,還會有誰?」

他向來不近,盡避在利悉帶他上花滿閣之後,他偶爾會沾染上,但依他的性子,他是絕對不可能帶回府里的。

而她,是特例中的特例。

「九娘?」趴在軟榻上頭的文字覺努力地撐起身子,一雙醉得迷離的黑眸直瞅著眼前一副興師問罪模樣的夏九娘。

「今兒個是什麼好日子?你居然特地上門來找我……」文字覺粗嗄地道,乏力地又合上眼,看似疲憊極了。

「你還敢問?」夏九娘語氣微嗔,少了幾分婉約,表情多了幾分不悅。「你明知道我甚少踏進這兒,倘若會踏進,定是有要緊事,你還問得出口!?」

真不敢相信,他真是把利悉的忌日給忘了!

瞧瞧,他這是什麼德行?下巴上頭的胡髭也沒修,一頭長發任其打結散亂,身上的袍子幾乎皺成一團。

他到底是醉上多少日了?瞧他這落魄模樣,根本和城門外的乞丐沒兩樣!

上回他上花滿閣,八成是他這一陣子最為像樣的一次。

「啐,有什麼要緊事?」文字覺粗嗄的聲音不若以往那般圓潤低沉,語氣中還帶著一絲不耐,「上回上花滿閣時,怎麼沒听你說起?」

「沒听我說起?」夏九娘不禁提高音調。「你敢說我沒提?分明是你早已經醉死了,我說的話,你哪里听得見?害我像個瘋子般自言自語了老半天,你卻醉死在我的房里,叫也叫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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