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氣短 第11頁

今兒個是萬福宮開張大吉的好日子,只見里頭擺設得金碧輝煌,彩樓花架的上頭系滿鮮花彩球,下頭則人聲鼎沸;再往里頭一探,園子里桃濃杏飄,仿若是人間仙境般,而各段穿廊小徑上的亭子,觥籌交錯,衣香鬢影,乍看之下,教人看不穿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沒法子,誰要文府四爺如此執意地題了這三個字,硬是遣人將這橫匾給掛了上去,教人搞不清楚這名字究竟是酒樓還是妓館;再者原先說是賣茶,可現下就連酒也攪和下去了。

就當是家酒樓,可能還稱職些。

「字慎,咱們一票兄弟今兒個一道來熱鬧熱鬧。」

文字慎站在大門口迎客,見著一群狐朋狗友前來,咧嘴大大的笑。

「里頭請,人雖多了些,但我已經替你們留了間上房。」就說嘛,這種大好日子,就算他不寄帖子去,他們一樣會來的。

「虧你還說得出口,茶樓開張也沒寄張帖子告知一聲,好似根本不歡迎咱們來。」其中一位穿著湖綠色錦袍的公子一走近,就先往文字慎的胸口落下一拳,絲毫不留情。

「我去你的,我沒放帖子你們還不是來了?」文字慎捂著胸口大叫。「里頭都留了間上房,還想怎麼著?」

大好日子居然對他動手動腳,分明是存心觸他霉頭。

「想怎麼著?今兒個不醉不歸!」

「由著你,醉死在里頭都沒人管你!」文字慎有些不耐煩地吼著。

「不過,這一攤得要算在你頭上。」

「為什麼算在我頭上?」今兒個開張,若是沒有收現,豈不是不吉不利?

「因為你沒放帖子給咱們!」眾人振振有辭,說得很像一回事。「咱們特地來捧你的面子,這一頓自然得要由你作莊,你該是無話可說吧。」

「這什麼話……」他不禁低喃著。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道理?還有天理可言?

「喂,文家四少,不會就連這麼一點事都做不到吧!」討伐聲浪四起,擺明了就是吃定他。

「文家二少和文家大少可是闊氣得很,請客向來不嗦,哪像是文家三少那般刻薄成性?你該不會同你三哥一般吧?」

「啐,你拿我同那吝嗇的三哥比,未免把我給瞧得太扁!」

拜托,這南京城里誰不知道他那三哥像鬼般刻薄小氣?居然還拿他來比較,這豈不是在逼自個兒嗎?

「要不呢?不過是要你作莊,你便吞吞吐吐地做不出決定。」眾人毫不留情地訕笑道。

文字慎眯起漂亮的黑眸瞪著眼前這一干酒肉劣友;可惡,這分明是在強迫他,他要是再不答應,今後他這一張臉要掛到哪兒去?再說,不過是一桌酒菜罷了,能耗得了多少銀兩?

何況現下府里頭有多少人正張大眼直往這兒瞧,再拖拖拉拉下去,只會教人看笑話而已!

他,文字慎,身為文府四少豈能讓人看笑話?

「我……」文字慎艱難地開口。

「相公。」千鈞一發之際,只見吉祥從大廳里頭緩緩走到外頭,裊裊欠身,清秀的臉上粉雕玉琢,瞧起來就像是個美人胚子。「這幾位是……」

「哎呀,是嫂子,听說以前不過是個丫鬟,現下倒成了四少夫人。這丫鬟了得,才換了新身分,便讓咱們文家四少收心了,還營起了茶樓哩。」又是穿湖綠色袍子的那個公子先開口,就見他笑得有些猥瑣,一雙賊眼直往她身上溜。「倘若我家有這般標致的丫鬟,我也願意娶一個來玩玩呢。」

話落,眾人不由得放聲大笑。

文字慎見狀,俊臉惱得漲成豬肝色,怒眼瞪著這一干狐朋狗友;真是混蛋!左一句丫鬟,右一句丫鬟,貶低他身旁的人,倒是教他們過癮了。

文字慎惱火地轉向面無表情的吉祥,只見她冷淡地掀唇道︰

「只可惜爺兒府上沒有如吉祥這般標致的丫鬟,也幸虧吉祥遇上的是字慎相公,要不吉祥也不依。」

吉祥答得不慍不火、輕描淡寫,卻教一干人笑聲戛止,文字慎則反怒轉喜。

「字慎,你家娘兒們說這是什麼意思?」身穿湖綠色袍子的公子自然是吞不下這口氣,怒聲質問道。

「我哪里知道。」文字慎聳了聳肩,咧嘴大笑。

「可是,她……」

「相公,今兒個可是開張吉日,里頭忙成一團糟,你要不要先到里頭招呼一下?」吉祥置若罔聞,緩緩近了文字慎的身,一如往昔的清冷。

「但是……」她替他出了口氣,心里是覺得挺過癮的,可若是不給他們一頓酒足飯飽,他們肯定不會走;再這麼耗下去的話,難看的人可是他,他哪里受得了這種事?

罷了,就當是打發乞丐,不過是一桌酒席,有什麼了得的?

「帶他們進上房去。」他冷聲道。

盡避心里有千百個不願意,但這一口氣,他是怎麼也吞不下的;倘若這一桌酒席不上菜,他的面子要往哪兒擺?

他不用想也知道這些人肯定會在背後說盡渾話,就拿一頓酒萊堵他們的嘴,省得哪日上街听到什麼流言氣死自個兒。

「可上房都滿了。」吉祥對答如流。

「嘎?」

「相公,真是對不住,縣爺一來,我便差人帶他到僅剩的一間上房,遂現下已經沒有上房了。」她說起話來溫婉有力,看似柔軟!實則剛硬,然這其中意思大抵也只有他才看得出來。

「這麼巧?」文字慎見她抬眼直瞅著他。「那麼里頭還有什麼清靜的地方?」

他懂得,這是他們常玩的把戲。

以往,為了閃避老管事的責罵,她總是會在言語中透露一點消息,好讓他見招拆招,現下如法炮制,他豈會不懂?

「相公,今兒個城里的達官顯貴都沖著爹的名號前來拜訪,將所有清靜的廂房全都給包下了,就連渡廊和拱橋上的亭子都滿了,倘若硬要找個位置,只能想個法子在柴房外頭擱上桌椅,勉強湊合了。」她說得極為無奈,好似事實真是如此。

聞言,站在一旁的人不由得都傻了眼,一個個怒發沖冠地準備大聲嘶吼一番。

「那就沒法子了,只剩那個位置了……」文字慎轉眼看著一個個臉色氣得漲成豬肝色的劣友,他笑得可得意了。「端看你們的意思,要是願意湊合,我立即差人替你們設桌擺筵。」

嘿嘿,吉祥這丫頭果然精明,這一口氣,教他吐得過癮極了。

「不用了!」身穿湖綠色袍子的公子隨即拂袖而去,後頭的人也跟著走了。

一干人悻悻然地離開,里頭數十道投來的目光也隨之轉移目標,他的惱意頓時散去,笑意飄上俊美的臉上。

好樣的,就知道她最機伶、最懂得他的心思了。

「吉祥。」文字慎開心地喚著她,然而卻不見她應聲,不禁微蹙起眉沒好氣地又喊了一聲︰「吉祥,我在叫你啊。」

啐,她在瞧什麼來著?

順著她的視線探去,她正看著離去的那幾個人的背影,他不禁疑惑地要開口問她時,卻突地見她淡噙著笑意轉過身來。

「相公,有事?」回眸的瞬間,她先前微噙笑意的粉臉又恢復了素來不形于色的冷臉。

見他瞪大眼,半晌說不出半句話,吉祥不禁斂眼瞅著自個兒,喃喃自語道︰

「有什麼不對嗎?這身衣裳是你配的,就連妝都是你畫的,總不可能出什麼問題吧?」可他直瞪著她是事實,那神情……說是撞鬼了都不為過。

可,她像鬼嗎?

正疑惑著,她卻听文字慎傻愣地低喃。

「我瞧見了。」

陡生的笑意,盡避只有一瞬間,盡避可能是他的錯覺,但都無所謂了,他瞧見了瞬間的幻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