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的記憶似乎停留在褚劍兒窩進他的懷里,暖暖的,哄得他眼皮都沉了,再加上身上的傷,一覺睡來總是昏昏沉沉,期間有兩回醒來,都沒有瞧見他,他該不會是棄他而去了吧?
倘若他真的丟下他,倒也不算什麼,畢竟他瞧起來似乎不像是本地人八成也是湊巧路經此地罷了。
雖說他沒瞧見外頭,但依他對這兒的地形了解,這里該是人煙極為稀少之地。
雖然將他一人丟在這兒,是顯得寡情了些,但他也怪不得褚劍兒,畢竟能將他抱到這兒已屬不易,倘若是他,他肯定二話不說就走人。
他……算是極好了。
「欽,你醒了?」
突地傳來褚劍兒低啞的聲音,君絕五下意識地往門口望去,一時忘了自個兒的頸項動不了,硬是轉了過去的下場便是——
「啊……」簡直是痛不欲生。
褚劍兒見狀,忙擱下手中的碗,快步走到君絕五身旁,將他的頭扶正安置好。
「不過才隔日,你以為我找來的藥草有如此神速的療效不成?」她不禁蹙眉輕笑,再拿著碗坐到她身旁。「要不要喝點熱湯?前頭有幾戶人家,他們真是熱情極了,我今兒個到幾里外的小市集抓些藥草,順便帶些干糧,回程時遇著他們,他們便備了些熱湯讓我帶回來。」
「是嗎?」君絕五虛弱地低吟著。
原來才過了一天而已,他還以為褚劍兒已經拋下他走了,沒想到他非但沒走,還特地跑到幾里外去買干糧,他是打算要照顧他到痊愈不成?
「我還買了張被子。」她吹著碗面,激起淡淡漣漪。「外頭還熬著藥呢,那大夫同我說了,只消早晚喝個幾帖,保證藥到病除。」
「是嗎?」他直瞄著褚劍兒的側臉。
不過是萍水相逢,他怎會待他如此之好?
「喝點熱湯暖暖身子吧!」她斂眼睬她,見君絕五直瞧著自個兒,雙頰不禁泛起暈紅。「你這樣瞧著我做什麼?」
多漂亮的人哪,倘若她現下不是扮男裝的話,她可真是沒有半點勇氣站在她身旁,而她光是這樣瞧著她,便教她不自覺地羞紅了臉……不是她的臉皮薄,怪就怪她長得太過標致顯眼。
「你真是個好人。」
這細膩的心思,該是個姑娘家才有的吧!
今兒個,他的精神比昨兒個好些,總覺得眼力也清楚了些,雖說他的臉蛋有幾分男子相貌,然卻清秀極了,而雙眼也透著英氣,但總覺得不似一般鹵莽的男子,反倒是和他有幾分相像。
相像的不是樣貌,而是一種味道。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何足掛齒?說我是好人,實在是太抬舉我了。」褚劍兒呵呵地笑著,動手要輕扶起她。「喝點湯吧,待會兒我幫你換上新被子,應該是會暖和些,要不這天氣凍得牙齒都快要打顫了。」
哎呀,夸得這般直接,可真是教她不好意思極了。
「啊……」君絕五蹙眉咬牙,奮力忍住頸項傳來的痛楚。
「很疼嗎?」褚劍兒低聲問著。
「不打緊。」他疼得冷汗直流,臉上卻始終漾著笑。
褚劍兒見狀,扶著她靠在牆上半躺著,再拿起碗湊到她的唇邊。「先喝一些吧,這兒的人都是好心腸,見咱們這兒有人受難,便備了熱湯,原本他們要將你接到他們那兒養傷的,可我說你的身子暫時還不便移動,他們才作罷的。」
「是嗎?」他淡笑著。
「喝點吧。」她拿著碗湊近她的唇,見她呷了一口,又問︰「好喝嗎?
「不錯,極為清淡,很合口。」暖暖喉頭,倒也是挺不錯的……他抬眼顫笑道︰「真是麻煩你了。」
見她勾出笑意,褚劍兒驀地抽上一口氣,幾乎是屏住氣息地膜拜起君絕五的美麗,差點忘了呼吸,極為痴迷地直瞅著她擄人心魄的笑臉,壓根兒沒注意手上的碗早已傾斜,熱湯汩汩地澆在她的胸膛上。
「啊!」她驀然回神,卻已來不及。「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她趕忙將她的襟口拉開,順帶連里頭的中衣系繩也拉開,想要查看這熱湯是不是滲到里頭燙著了她。
然而,翻開衣服一瞧,褚劍兒不禁傻眼。
她眨了眨眼,動也不動地直瞪著君絕五的胸膛,仿佛化石般地呆愣住。
「怎麼?有問題?」君絕五挑高濃眉,沒好氣地睇著他。
「你……」她有些遲疑地開口。
不該是這樣的,這……怎麼可能?
如此魅惑眾生的美眸,如此天香國色的俊顏,怎會是個男人?
可,他的胸膛比她的還結實,仿若刀鑿般地劃開兩塊,如此完美的體魄,他應該是個男人!
「怎麼著?」他低聲問道。
君絕五慵懶地瞅著褚劍兒暈紅的臉,立即印證了自個兒的猜想。
很好,這個褚劍兒真是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年紀不輕的姑娘。
他,被一個女人救了,而且她還是憑一己之力將他從樹上抱下來,然後再抱著他到這破茅屋……
昨兒個兩人同眠時,他是沒能力摟著她,但她可是靠得他極近,對他不但無半點防備,胸膛更毫不避諱地貼向他的手,雖說他的手是傷了,可沒斷,她的胸膛湊得如此近,他豈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穿得較厚,要不他怎會感覺不到半點姑娘家的柔軟?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原來普天之下,不是只有他一個君絕五如此之絕,還有一個褚劍兒。
一個男生女相,一個女生男相,老天爺可真是懂得如何捉弄人。
「我以為你……」
「我以為你該是知道我是男人,要不又怎會和我同寢共寐?」不等她說完,他快一步搶過她的話。
這麼一來,可是什麼都明白了,是不?
她確實是把他當成女人,所以才會和他同寢共眠!
他該生氣嗎?她是個女人,又是他的恩人,他再不願意,也得要咬牙忍下的,是不?
「呃……是啊、是啊。」她呵呵干笑。
是了,他果真是把她給當成個男人看待……可不是嗎?她這過高的身材,過大的骨架,過低的嗓音,過于男相的臉蛋,他會把她當成男人,似乎怪不得他。
不過,真是想不到他是個男子,他那一張臉,實在是美艷得勾人心魂,怎會是個男人?
怎麼會是個男人?
「我身上的湯……」他指了指身上被燙紅的部位。
「啊!」褚劍兒趕忙拉著自個兒的袖子擦拭他胸膛上殘留的湯漬,然指尖一觸及他的胸膛,她忙又收手,往後退了一大步。
「怎麼著?」他挑眉睇著她。
唷,還真是看不出來,如此粗枝大葉的姑娘居然也會害羞……嗯,果真是個姑娘家,他沒看錯眼。
「有點腫,我到外頭打點水。」她干笑著,直撫著疾跳如雷的心,「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話一說畢,她隨即拔腿便跑。
君絕五看著她的背影,無力地嘆了一口氣,拿眼前這陣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算了,橫豎又不是頭一回教人認錯,看在她救了他的份上,他就不同她計較了。現在他只希望傷勢趕緊好轉,得要趕在年關前上廣陵才成,還有……不知道紹杉現下到底是怎麼了?
***
入夜,雖說沒有細雪助興,但門外的寒風可是凜冽得很,直鑽進縫里,往里頭刮,教坐在火堆前的褚劍兒不覺地打了個寒顫。
躺在茅屋最里頭,身上蓋著暖和被子的君絕五側眼直睇著她。
這茅屋的縫隙真是不少,不光只是門縫,就連屋頂都開出了數條可以看見星光的縫,還有他身後所頂著的牆身……八成是隨意用茅草扎的,所以一點都不緊實,雖是蓋著被子,他依舊可以感覺到一陣陣冷風不斷地往他的背上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