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六鬼少 第15頁

哼!他真是厚顏無恥得緊,居然找上門來說要替她贖身!

那麼三年多前在艷花樓時,他為何不替她贖身,非得要等三年多後?

倘若不是因為她的版畫在市集上頭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轟動,他豈會想到她?

說穿了,不過是想要拿她當搖錢樹罷了,這行徑就如同她爹當年一般,被利益薰了心,利字當頭,哪里瞧得進情和義?

常福的臉上帶著怒意卻不敢作聲,只好將注意力放在在廳堂上落座的君殘六。

「哎呀,原來是君六少,真是幸會。」他打躬作揖地道︰「六少來到汴州不過三年余,卻已經是木業的龍頭,真是英雄出少年,而且還是如此俊美挺拔的年輕人,實在是讓老夫不得不佩服。」

「俊美挺拔?」君殘六挑唇笑得嘲諷,「原來像我這般破相的男人,也算得上是俊美挺拔。」

常磬抬眼睇著他,不解他那張嘴除了嘲笑他人,為何要連自己也一並嘲諷。不過是一張臉罷了,犯得著在上頭大作文章嗎?空有一張美顏,又有何用?一肚子的惡毒算計,才真是會教人不敢親近。

「這……」常福尷尬地笑了笑,汗水自額上滑落。

唉,他怎會瞧錯了,一時之間沒瞧清楚便說了……不過,話說回來,他這張臉熟悉得緊,似乎在哪兒瞧過。

「你可以走了,君府不留客。」常磬下逐客令。

「等等,我覺得六少眼熟極了,肯定在哪兒見過,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你讓我想想嘛!」

「甭想了,六少可不想听你胡亂攀關系。」常磬示意君殘六身旁的夜蒲過來幫忙,將這礙眼的人給推出府外。

「別推我,我就快要想起來了。」就差一點點了……

夜蒲揚著笑,一把拎起他的衣領,將他往外推,不給他半點時間掙扎,然而他卻突地拔尖叫了聲。

「哎呀!」他猛地擊掌,掙月兌夜蒲的鉗制,一溜煙地跑回廳里。「我想起來了。」

「你!」常磬微惱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人家都要趕他走了,他居然還踅回。

「你應該就是無覺大師的獨子吧?」常福突然道。「盡避你的臉上戴上了眼罩,但光是憑這半邊臉,我便可以確定你是無覺大師的獨子,因為你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君殘六淺呷了口茶,陰鷙的黑眸藏在濃密如扇的長睫底下,森冷地看著他。「你現下是在說誰?」

「呱……」堂福退了三步,又忙道︰「錯不了的,十三年前,無覺大師到磬兒她爹府里作客,結果卻被軟禁在府內,後來他逃了出去,結果磬兒她爹一怒之下便派出殺手殺了無覺大師,也殺了他的妻子,听說他的妻子就死在城外的山道上,後來又听說他唯一的獨子教人給救走了,但被救的時候,那娃兒身受重傷,毀了半張臉……」

君殘六驀地捏碎茶杯,隱晦的黑眸直瞪著他,「繼續說下去!」「听說,半路突然有人出手相救,殺手見狀,便打算刺瞎他獨子的眼,讓他就算是教人救走了,往後也無法再雕版畫……」常福愈說聲音愈是小,就怕眼前的君殘六會突地跳下來,一把扭斷他的頭。

站在一旁的常磬更是神情恍惚,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十三年前,那時她六歲,她對無覺大師尚有一絲記憶,然而她千想萬想,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爹竟是心狠手辣之人,還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

她受盡了他的恩惠,然而她卻是他仇人之女……

這債她該要怎麼還?

第九章

三年多前,他同師父說,無論如何,他定要回汴州一探究竟,定要知曉自己到底是誰,要知道自己為何會落得遭人追殺的命運。

在他再三央求之下,師父終于答允他上汴州,然而或許是怕他真查出什麼蛛絲馬跡,定會同對方拼得你死我活,遂命令他非得在汴州設個分堂,並囑咐他得要造橋鋪路,多積功德……無外乎,是要他忘了血海深仇。

當年,他帶著身上唯一的版畫上汴州,得知這是無覺大師的版畫,曾經假想無覺大師和他關系密切,也想過無覺大師是他爹,心想只要能夠找著他,他定能夠替他解惑,然而,他四處查尋,卻怎麼也找不到無覺大師的下落……

這些年,他幾乎要放棄了,沒想到居然在陰錯陽差之下讓他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真是教人意想不到哪!

就在他打算放棄追查,在他打算將全副精神都放在她身上時,竟發覺她是仇人之女,這是不是有些諷刺?

「哈哈哈!」君殘六不禁大笑出聲。

「六少……」一直待在他身旁的夜蒲皺緊了眉。

唉,誰料想得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

但怎麼會是這樣呢?這簡直是孽緣,老天未免也太折騰人了!

「夜蒲,你知曉她的版畫為何會在外頭叫價如此之高嗎?」他揚唇笑問。

「這一我不知道。」他又不懂那些風雅的東西,哪里知道為何隨便雕雕、印在紙張上頭也能叫價如此之高?

「那是因為她的風格和刀法幾乎和無覺大師無異。」他笑得眼都彎了。「常老賊不讓世人再有機會得到無覺大師的畫作,所以決定斬草除根,甚至想戳瞎我的眼,就算我往後也雕版畫,也會因為雙眼瞧不見而無法作畫,然而……」

他突地站起身,夜蒲也跟在他後頭。

「他想要獨佔無覺大師一人的畫作,以此哄抬物價,卻萬萬沒想到他的女兒會將無覺大師的版畫重現于世人眼前……」想到這其中的因果,他就覺得可笑。

很可笑的,是不?

常老賊哪里猜得到他的女兒竟然對版畫如此熱中,甚至還有慧根地能將他爹的畫作給學得十成十?

如此處心積慮,汲汲于名利,最後終究是白骨一堆,實在是太可笑了。

然,更可笑的人卻是他。

他竟然收留了仇人之女,當年還為她撒下數萬兩贖身,最後甚至戀上了她美麗的容顏和不容他人侵犯的傲骨。

倘若他的臉未毀,他的爹娘未被殺害,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

他不是軒轅門的分堂主,也不會偏愛美麗之物,甚至不會踫上她,更不會卑微地認為自己配不上她……

倘若不是她爹,現下他該是無覺大師的獨子,過著衣食無慮、不知人間疾苦的日子,有著俊爾的皮相、卓爾不群的身段,優游在達官顯貴之間,不會像個鬼般,只能終日躲在黑暗中,閃躲著無以名狀的恐懼!

因為她爹,他的一生全都變了,臉被毀了,就連心也扭曲了……更可恨的是,他竟愛上了她!

她爹害他至此,他豈能眷戀她?

他該要將她趕出府,甚至告知天下,她就是當年的常府千金,讓曾經受過常府迫害的人可以將所有的怨恨全發泄在她身上。或者,他也可以再將她賣進艷花樓,讓她受盡欺凌!

但盡避是血海深仇,他卻騙不了自個兒,更無法報復她。

然而一見著她,那股抹不去的恨,就仿若是鏤在骨子里,讓他怎麼也忘不了。

事到如今,因為這一份恨意,才教他明白他對她的愛竟已如此難以自拔。

「六少,其實……」夜蒲萬分為難地撇了撇唇道︰「其實,一點都不關常姑娘的事,畢竟當年的事,她根本不曉得,她哪里會知道自己的爹為了利益竟做出如此泯滅良心的事。」

「所以我該原諒她?」他嘲諷地道。

君殘六回身睇著有著一張俊美皮相的夜蒲,扯下自己始終覆蓋在右半邊臉上的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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