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泫紜瞪著衣大娘絕艷的笑臉,不禁也跟著笑出聲。「我啊,一輩子也比不上你這只老狐狸。」原來她根本就是還記恨在心,才會不斷地逗他,而他居然還傻傻地被她玩弄,實在是……
「你叫我什麼?」衣大娘撥尖了嗓音吼道,縴縴玉指在他閃避之前已經揪住他的耳朵,狠狠地揪出令人觸目驚心的血痕。
「大姐,我不敢了!」石泫紜哀號著,卻掙不開她勁道十足的手,只能很丟臉地被她以這個姿勢給揪進後院,而小廂房外的竊竊私語更是讓他無地自容,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唉!這女人悍得很,他是反抗不了的。
***
唉!這到底是怎麼著?
無憂閣後院廂房里,傳來幾聲深沉的嘆息聲。
天大亮,眼看就快要晌午了,卻不見這失足落河的姑娘醒來,讓坐在床邊的石泫紜不禁嘆聲連連。
他坐在小圓桌前,以手掌托著俊臉,一雙琥珀色眸子不含笑意地瞅著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姑娘。
瞧這時分,他該回石府了,否則大哥要是發現他已多日未回府,想必又免不了一陣痛罵;但他偏放不下她,放不世詭譎、謎團重重的她,再加上她手邊有這根血笛,他更是不能不管她。
唉,有什麼法子呢?他偏對這種身有殘疾的姑娘情有獨鐘,舍不得看她們受苦,只要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總會想盡一切辦法替老天爺彌補這些姑娘。
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動作逾矩了,才會讓那些姑娘誤會他的用心,總以為他是有心追求,誰知道他不過是舍不得她們受苦罷了,單純的只是希望她們的身世別如他一般。他所受過的苦,總舍不得她們也走這麼一遭。
啐,怎麼又想到這上頭了?
重點是眼前這個姑娘。原本他只是想救她上岸,再听她吹上一曲,貪圖她的報答罷了,可偏偏情況卻是他無法掌握的。
到底是誰如此狠心?竟將她戴上這種面具,還銬上腳鐐,難道她是囚犯嗎,可看她的樣子又不像,光是她置在河岸邊的那件衣衫,便可知道不是一般人家有能力穿的。
只是她會在夜半時分掉落河中,倒也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難道是因為她腳上銬著腳鐐?
大姐說她腳上有著嚴重的瘀傷,或許是因為走動間磨疼了,才會一個不小心跌落河中?
石泫紜挑起眉,緩緩走到她身旁,稍稍猶豫了會兒,便輕輕掀開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帶點罪惡感的微拉起她的襦裙。
「你是誰?」
清脆如潤玉敲擊般的嗓音,讓石泫紜不禁抬眼瞪視著聲音的主人,隨即又自我厭惡地垂下尷尬的俊臉。
天!她什麼時候不醒,偏要挑這個絕佳時機清醒嗎?
「你到底是誰?你想對我做什麼?」躺在床榻上的姑娘瞪大一雙明亮的水眸,倏地像是見到什麼凶神惡煞似的,把整個身子縮進床榻一隅。
「我……」完了,他現下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不過是想看看她的傷口,想知道大姐是否有替她上藥,想從她的腳傷得到一些蛛絲馬跡,然而他現在的行徑卻像極了令人發指的采花大盜;不過看她那如玉脂般的肌膚,指尖在上頭流滑肯定仿若徜徉在精致的緞布上……
啐!他在想什麼?
「這是哪里?我怎麼會在這里?」她輕問著,帶點悚懼和不安,未被面具遮住的水眸驚駭地張望著。
她怎麼會在這里?她記得她應該是在河邊吹笛……
「你掉進河里,是我把你救上岸的。」石泫紜慢慢地接近她,但一發覺她縮成像是一只可愛的小刺蝟後,隨即又識趣地退到一旁,遠遠地站在門邊的窗欞旁,心里懊惱不已。
他已然許久不曾見人用如此駭懼的眼神看自己了,歷經多年後,這種感覺仍舊令他感到不舒服。
「救上岸?」聞言,她驚詫不已。是啊,她是掉進河里了,不過她是故意走進去的。
她好不容易逃離開家,想要一死百了,才會走進河里,但現下她卻躺在這里,倘若讓爹知道,那豈不是……
不成!她得趕快走,她得離開這里,否則爹會更討厭她的。
她連忙爬起身,才跨出一步、登時發覺自個兒身上的腳鐐不見了,不禁傻愣愣地停下腳步。
「躺著吧,你的身子受了點風寒,還得多加調適。」石泫紜仍是站在窗欞邊不敢逾矩一步,怕自己一接近,她會撥腿就跑。
「你是……」她傻愣愣地抬眼,一雙攝魂的眸子直盯著他,而後不解地斂下水眸,伸手探向自個兒的腳,不懂腳上的腳鐐怎會不見了?
那副腳鐐跟著她十年了,以往不管她用什麼辦法,不論是刀還是劍,總無法弄斷它,為何現在腳鐐卻被取下了?難道是爹來了?鑰匙只有爹才有,倘若不是爹來了,這腳鐐怎麼會被取下來?
「是我救你上岸的,在下石泫紜,這兒是長安城最富盛名的無憂閣。」他頓了頓,想了半晌,決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省得她一副隨時準備要逃的模樣。「在下不知道你為何會落河,但在下想再听姑娘吹奏一曲;倘若你不想回家的話,不如先在這里住下吧!」
倘若她真是被人凌虐,要她回家,豈不是逼她去死嗎?
「我……」他喜歡自個兒吹奏的曲嗎?她真的可以待在這里嗎?
可是不成,依她的身分是不成的,倘若她在這里待下來,到時候一定會累及他。她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因她而受傷害了。
不能待下,她絕不能待下;一旦待下,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倘若他是壞人便罷,但他既然願意救她,表示他是個好人,她怎麼忍心傷了舍命救自己的恩人?
不成,她一定要走!
打定主意,她隨即直往門外竄,失去腳鐐束縛的雙腿輕步如飛,剎那間已跑出門外。
石泫紜見狀,連忙跟在她身後。
啐,這兒可是三樓,瞧她像在避洪水猛獸似的,腳步跑得如此凌亂;倘若一個不小心失足往下掉,可枉費他自伸手不見五指的河底將她撈起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都怪他一張爛口,話未說出口,便見到事情已如他腦海中所想像的發生。
懊死!
石泫紜突地一個縱身飛躍而出,挺撥的身形撲出樓閣的欄桿外,擁住她飛墜的縴細身軀。
已經容不得他再多想了,石泫紜向來邪肆的眼眸迸射出一道寒光,咬緊了牙根,在空中翻轉身,以自個兒的身軀為墊,將她整個人納于懷中,而後兩人狠狠地跌落在地上。
「呃!」石泫紜悶哼了聲,感覺刺麻的痛沿著自己的背脊,自五髒六腑里迸裂出令人痛不欲生的椎楚。
這種難以忽視的痛楚並非跌落地面所引起,而是……到底是打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也忘了,只記得只要自己一使勁,體內便會涌出一股力量,而後身體內部便像被一把火殘虐地燒灼著。殘余的力量而今還在他體內作祟著,仿佛要涌出什麼他無法掌握的災厄,令他幾欲迷失心神。
此時,他耳邊隱約听到懷中姑娘的輕吟聲。
「公子、公子?」那聲音听起來擔憂極了。
啐,倘若她真擔憂的話,又何必狠心地往下跳?他甚至連血笛的事都尚未向她提起哩!
「我沒事……」可他就是無法對個姑娘家發火,甚至還憐惜她……唉,有一天他真會如大哥所說,死在女人手中。「你就別再逃了,在這里待著,無憂閣的當家衣大娘會好好地照顧你的。」
她若是再來一遭,他肯定要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