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听了他方才與衣大娘的對話,令她不得不試探他。
「倘若你希望我離開,我現下馬上走。」石泫紜只手托腮,妖詭的魅眸斜睨著她,審視她眸底的真實。
他不想過問她的過去,更不想知道她為何會在那時出現在河邊;不過她手中有他意想不到的血笛,讓他對她的身分起了興趣。
「你不是想听我吹首曲子嗎?」
琥珀色的眸子鎖住她的眼,藉由他熾燙的凝視,在她的粉頰上熨下他看不見的紅暈。
他怎會如此瞧她?
扁線透過窗欞篩落在他琥珀色的眸底,乍然一看,反倒有點像是透明的,仿佛可以潛進人心探窺一切似的;他有一種魔性的美,讓人悚懼卻又甘願被俘虜。
然而讓她凝眼不放的,卻不是他的俊美,而是他漾在唇角淡淡的笑,溫暖如煦陽,讓她移轉不開視線。
「哦,你願意吹首曲子給我听嗎?」經她這麼一說,石泫紜的眉挑得更高,迷人的唇角笑痕勾得更深了。
救起她自然是為了能再听一次那令他著迷的笛聲,不過若是她不開口,他肯定又要把這事給忘了;畢竟近日來事情太多,他實在無法分出太多心思放在她身上。
「公子想听什麼曲?」李禎怯怯地問,一雙水眸無懼地迎視他,絲毫不願放過他凝在唇邊的笑。
原來還有人願意對著她笑、對著她說話。
只要離開那個大宅院,她就可以逃月兌那可怕的咒語!她就可以被溫柔對待;那個家太冷,冷得讓她不惜用命相搏得到自由,為的只是想找到自己的歸宿。倘若就這麼認定他是自己的歸宿,會不會太一廂情願了?
對自己而言,他不過是個初識,且對她有救命之恩的人,而她身上還帶著可怕的咒語,倘若接近他,有一天定會傷到他的。
可是她不想走了,這個地方有她想要的一切,有她渴望了十年的溫柔,讓她舍不得離開。
要她怎麼舍得?倘若可以待在這里,她願意拋去一切,拋去她的家族和地位,什麼都可以不要。
「那麼,就為我吹奏一曲‘將進酒’吧!」石泫紜俊臉上漾著的笑意更濃,修長的手指更是躍于桌面上輕輕地敲擊著,等待她的笛聲。
事實上,他真的不在乎她是誰,他要的是她出神入化的笛技,佐以他十多年前自西域帶回來的血笛,想必韻味十足。
他簡直是等不急洗耳恭听了。
第五章
李禎怯怯地點了點頭,將通體血紅的血笛湊在唇邊,尖銳地吹奏出攝魂的樂章。猶如黃河暴躁急涌,鏗鏘赫然,再狂然如疾雨,吹奏出放蕩不羈的音符;而後化為憂郁的秋風輕拂面,仿若低聲飲泣,令人不由得隨著她的笛聲起伏,先是瀟灑放蕩,而後卻又滿月復憂緒。
石泫紜瞪大眼眸看著忘我的她,霎時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是一直傻促地凝視著她,看著她靈活的蔥白縴指在血笛上游走,譜出教人難以忘懷的樂音,仿若天籟般。
他以手輕托著線條剛毅的下巴,全身彌漫著難以解釋的驚栗和贊嘆。
她將這首樂府表現得可謂淋灕盡致,他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如她這般吹出醉人的詩篇;只可惜手中握的是玉瓷杯,口中呷的是溫潤的茶水,不然就更能應和這樂曲的情景了。
一曲漸歇,縴白的玉指在血紅色的笛身上游移,他才慢慢地回過神來,趕緊斂下魅眸,掩去自個兒的失態;甫一抬眼,卻見著窗欞邊有幾抹陰影,登時發覺窗邊居然排滿了鳥兒和蝶兒,而自那些模糊背光的影子身後,竟然浮現晚霞所綻放的絢爛浮雲,自淺藍的天邊投射土橘黃色的光芒,令他震愕不已。
這是怎麼著?
難不成她吹奏出的樂章竟可以吸引萬物共鳴?
倘若不是,又要如何解釋這一切?
石泫紜瞪視窗外詭異的景致,突地想起大哥曾經同他說過,八王爺府的馭祥公主出生時,錦霞密布、萬物共嗚,遂皇上才會賜爵為馭祥。難道她是八王爺府的馭祥公主!?
听說她其貌不揚,倘若真是如傳言那般,那她臉上的面具定是用來遮丑的,而她手中擁有血笛一事,便一點都不奇怪了。
只是她為什麼要離開王爺府?
八王爺性喜開宴,不管是春夏秋冬,日日皆有名堂擺筵,他也拜訪過王爺府數次,然在記憶中,他未曾見過馭祥公主,因為八王爺總推說公主愛好古物,性子羞赧、不喜喧嚷,遂總是關在閨房中。然而,這是真的嗎?
倘若事情真有那麼簡單,她為何會在午夜時分出現在河岸邊,腳上為何會有腳鐐,又為何待在無憂閣里不回府?
這其中有著不難猜測的聯想,不過都得經過證實才知道真相。
對她,他開始有點興趣了。
以往他只對上等容貌的女人有興趣,但現下不同,他想知道她到底有多丑,丑到非得戴上南蠻特制的鐵面具不可。
然,最吸引他的,是她的笛技。
「公子?」
一曲終了,發覺石泫紜瞪著窗外出神,李禎不禁有點受挫。
她不敢自夸自己的笛技堪稱一絕,但只要她一吹笛,府里的人對她再如何冷漠,也總會在那一刻露出一抹神往的笑臉,甚至連爹也不例外;但為何他竟是盯著窗外出神,連一曲終了都不知道?
難道要她吹奏一曲,純粹只是他對自己的同情?
「你吹得真好。」這是出自他最真心的贊美,現下,他打算再了解她一點。
「不過,今天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再待下來陪你了,實是有點對不住,還請你別在意。」
語畢,他隨即起身;而他一起身,才發覺窗外湊熱鬧的蝶兒和鳥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都飛走了,甚至滿天霞彩的異景也已恢復成原本澄朗的天空。
「你要去八王爺府嗎?」李禎急匆匆地問,沒想到他才坐一會兒便要走了。
「你怎麼知道?」
石泫紜淡淡地勾笑,魅眸也盈著連他自己都不自覺的笑意,濃濃地凝在他的眸底,狠狠地攫住她的心魂。
「不,我……」發覺自己答得太快,李禎不禁又道︰「我只是听你說起風鏡,我……曾經听人說起風鏡在王爺府里,而你方才也提起王爺府……」
要說嗎?他會起疑嗎?
她真是太笨了,太久沒同人說話,說起話來支支吾吾的,定會讓他看出端倪;倘若他真識破她的身分,那要如何是好?
他會願意讓她再待在這里嗎?
「哦?你听過風鏡嗎?」石泫紜貝起淺笑,饒富興味地睇著她。
他心里已有了底,但在尚未獲得證明之前,只能算是揣測罷了。
他沒有探人隱私的嗜好,如同他藏在心底的事,不允許任何人窺探一般;她不說,他也不問,但現下的他想逗她、套她話,想從她身上找到一些證實他揣測無誤的鐵證。
「呃,我曾經听人說過,那面古鏡是盤古開天所造的祥物;但我認為那面古鏡並非祥物,而是一種煞器,一面可怕得會教人迷失神智的妖鏡。」李禎斂下水眸,掩去藏在眸底的酸澀。
或許她說的不是真的,或許她是在毀壞古鏡的存在價值,但她真是如此由衷的希望。
「哦?可我所听到的似乎和你的見解有點出入。」看來魚兒是上鉤了。「听說風鏡是一面可以觀今縱古的寶物,只要得到它,哪怕妄想得到天下,也不過是探囊取物般簡單。」這是國公的說辭。至少李誦是這麼告訴他的,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不過最起碼他不會傻得相信這些荒唐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