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你的話,那觀府今兒個是在辦什麼喜事?」
「是仁偲,他甚至未向我爹稟報,也未向外人通知,這是觀府內自個兒辦的喜事。」觀仁偟淡淡地說著,又往一旁的穿廊走去。「他的事我向來不干涉,我也不懂他為什麼要娶一名奴婢;不過那是他的事,我管不著也不想管,更何況,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忙。」
「他是娶誰?」尋朝敦的心微顫。
「我是不清楚他到底是娶誰,不過,我記得……好像是叫做瓶靜。」他邊說著邊往北苑走去。「反正時辰也快要到了,倘若你有興趣的話,不如留下來作客。」
尋朝敦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只覺耳邊轟然作響,仿佛沁冷的寒意鑽入了他的身體,凍得他渾身戰栗不已。
臂仁偲要娶瓶靜?為什麼?
他與觀仁偲雖說不是挺熟的,但還知道依他的性子,怎會願意娶一名婢女?這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不成,他得去看看才行。
***
夜幕低垂,寒氣逼人。但整個西苑張燈結彩,仿若白晝,然而莫名清冷的氣氛,透著一絲詭異氣息。
尋朝敦走過西苑的大廳,望見里頭三三兩兩正在閑聊的婢女,獨不見那對剛成親的新人,不覺令他起疑。
人呢?
他之前一直待在中堂,錯過了拜堂的時間,然這大廳里也沒有半個長輩,他到底是拜什麼堂?
而且,既已拜完堂,怎會又不見新郎倌?拜完堂之後,新娘便得先進新房,新郎倌得先出來宴客,然現下卻不見觀仁偲的蹤影……是因為廳上沒有來慶賀的嘉賓嗎?
尋朝敦望著手中的金釵,上頭綴滿了屬于新嫁娘顏色的珊瑚穗,心緒不由得漸漸飄遠,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充塞在心中。
他腦海中浮現裘瓶靜笑若煦陽、倔若勁柳的形象,不曾在他的面前展露過任何脆弱表情,是一個如此教他心疼又心憐的女人。
可是,他卻直到眼前這一刻,直到仁偟告知她要嫁人了,他才正視自己的真心。
愛,來得唐突而令人遂不及防,他卻直到現下才發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卻仍是紓解不了凝滯在心間的憂悶,也揮不去那緊緊系在心頭的悔不當初。
而眼前的氛圍顯得詭異而令人猜疑,在在令他不安。
「尋大人?」
「咦?二少爺今兒個根本就沒有發出帖子,尋大人怎會來了?」
尋朝敦舉步不前,讓眼尖的奴婢們發現了他的身影。他只得客套地揚起笑容。
「尋大人,讓翠兒替你倒一杯酒。」
「喂,你怎麼可以這樣?」另外一名婢女嬌嗔著。
然而她身旁另一個婢女也跟著揚聲︰「尋大人,讓翹兒替你挾菜。」
「喂!」
三個婢女將他圍住,一會兒是敬酒,一會兒又是夾菜,仿若是侍奉帝王般,然而尋朝敦卻無法消受。
「怎麼不見你們二少爺?」
他任由她們將他簇擁到大廳,但是他的心卻只系著裘瓶靜那張故作堅強的臉。
「他呀……」
「我們二少爺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想娶一名婢女當正妻,但是拜完堂之後,將新嫁娘送進新房,卻又隨即離開。真是讓我們傷透腦筋,不知道是該留下來伺候,還是早點回去休息。」
名喚翠兒的那位婢女搶在翹兒開口之前,將今兒個所有的事情說了一遍,听得尋朝敦的臉色益發鐵青。
「是真的嗎?」
「是啊!二少爺連新房都沒踏進去呢!」
那他辦這個婚禮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咬緊牙根,大手緊握得喀喀作響,隱忍著熾盛的怒氣。
臂仁偲娶了瓶靜卻不進新房,這算什麼?這豈不是擺明了他一點都不愛她、他根本不愛她?倘若他不愛她,又何苦糟蹋她?他到底在算計著什麼?到底在圖謀些什麼?
可惡,他竟然這樣對待瓶靜,瓶靜的脾性向來極好,從來不向殘酷的現實低頭,依她的身份,她怎麼抗拒得了他的傷害?
「唉,誰猜得到二少爺那奇怪的性子?他要做什麼便做什麼,咱們下人,哪里管得了?」翠兒輕嘆一聲,才要替他斟酒,卻發覺酒杯仍有酒,隨即又道︰「尋大人,喝酒啊,你為什麼都不喝呢?」
尋朝敦沉著臉,斂下含怒的眼,驀地一口飲盡酒,推開煩人的鶯鶯燕燕,往長廊那頭走去。
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後頭的翹兒連忙喚住他︰「尋大人,那里是新房,你不能進去的!」
「尋大人!」
尋朝敦置若罔聞地往前走,將後頭的呼喚拋得遠遠的,直往新房走去。
「這要怎麼辦?」
「哪知道要怎麼辦?就當作沒瞧見,趕緊將廳上的東西整理一下,好回去休息了。「翠兒淡淡的說著。不過心里仍有點恨意,不懂為何那個胖丫頭竟能同時獲得二少爺和尋大人的青睞。
第五章
「誰?」
一听到開門聲,坐在床榻上的裘瓶靜隨即往床榻內移動,身子瑟縮起來,顫抖如風中之葉。
難道二少爺真的打算要進她的房?
但是不可能的啊,據她所知,二少爺對小姐的愛意極深,他娶她是想要把她支開,所以他是絕對不可能進新房的,不是嗎?
可倘若不是他的話,這個時間有哪個人會進入新房?
「瓶靜。」尋朝敦喚道,他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喚了她。
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他的心底有個盤算——他想要帶著她離開這里,盡避今兒個是她成為新嫁娘的日子,他仍想要帶她走。即使會背負什麼難堪罪名,他也要帶著她離開。
他不認為她會為了榮華富貴而嫁給她,她的身份卑微,定是觀仁偲逼她的。
「尋大人?」裘瓶靜微愕。
原本想要掀開紅蓋頭,但一想起自個兒的身份與以往不同了,她也只能靜靜地坐在原地;不管二少爺娶她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但進了他的門,她定要遵守他的規矩。
盡避她很想掀開紅蓋頭,但是這個時刻里,除了她的夫君,誰也不能見她,她也不能見誰。
「怎麼,不願意再多見我一面嗎?」尋朝敦喑啞著聲音問,冷絕的眸子直睇著桌上的多樣榛果蜜餞,還有合巹酒全都尚未動過,是否證明了方才那些奴婢所言不假?
臂仁偲根本就沒有進新房,而這個時刻里,他不待在新房,他又在哪里?倘若不是真心要娶她的話,又何必要辦這場婚禮?
「尋大人,今兒個是瓶靜成親之日,實是……」她疑惑地問道。
尋大人是個讀書人,他豈會不知道這成親之日,即使是她的父兄也不能進到新房的嗎?他今兒個進到新房里頭,已算是壞了她的名聲了,難道他會不知道嗎?
她不在乎自己的名聲被破壞,但她在意的是,他為什麼會在這時刻進來這里,即使要找她也不該是在這時刻的,是不?
但,她無所謂了。
這一生中,唯一一個毫無關系卻又關心她的人便是他了,要她如何能夠不在意他?即使壞了名聲又如何?她是個婢女,又何來名聲可言?那種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又何必在意?
「你為何會答應嫁給他?」尋朝敦吼著。
酒精在他體內作怪,猛烈而迅速地催化著內心某種莫名的情愫,仿佛正沖撞出他郁窒的怒火,誘導著胸腔中蘊釀的怒氣一泄而出。
「尋大人?」
裘瓶靜急忙將紅蓋頭掀起,望著一臉陰鷙的尋朝敦!心猛地顫了一下,不懂他一臉的怒意是為了什麼。
尋朝敦瞧見她粉雕玉琢的臉上布滿疑惑,燥熱的心不由得登時化為冰雪,想帶走她的念頭在見到她的剎那間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