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坐立不安地又動了下,這次,天龍子岳瞧見了。
「你著急?別忙,讓我掀起你的蓋頭!」不過,她是他的恩兒,還是他在一片香雪海見到的精靈仙女?
他們靠得很近,流蘇的頭蓋在空中翻飛,天龍子岳才想看進新娘的眼,腰下驀然覺得一痛,一把刻著張天師符咒的小刀連身帶柄,完全沒入他的腰部。
「你是誰?」她不是!不是他想要的女人。
他的身體在喊痛,一點一滴的異物在他的里爆炸,他居然感覺到生命的流失。
「我是本來應該在陰曹地府等你的人!」鳳冠落地,嫁裳被撕毀,露出戈爾真經過胭脂水粉雕琢的臉。
「是你!」天龍子岳認出擦掉妝扮的本來面目,他的神志清楚了些。「你的小命果然強韌,想拉我一起下地獄?想得美!」
瓣爾真的臉色呈黑,不過,他冷惡刀鑿的臉還是充滿嘲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你上輩子燒了香,積過德,才有我的陪葬,你盡避笑吧,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
「你以為這把小刀對我會有用?我是金鋼不壞之身,永遠不會死的!」惡魔的笑法人听人怕。
「大話誰都會說,大家各憑本事吧!」不死真的會快樂嗎?誰都不知道,彭祖活了八百年還是魂歸陰曹。
天龍子岳哈哈大笑。「你是個可怕的敵人,比我任何一個手下都強……咳咳咳!」
他又笑又咳,肺腑顯然受傷了,方才那一刀在他體內發揮了效用。
「五哥,別跟他多廢話,看我收了他再說!」他們的對話被打斷,做僕役打扮的鎮魂龍靳天人還有群龍們一窩蜂地涌進來,一根伏魔棒和形狀如饕餮的香爐拿在靳天人手中。
眾人如臨大敵,誓要除魔!
天龍子岳的嘴角緩緩流下一縷血絲,他模了模。「我沒有嘗過自己的血液,已經好久了。」那神情,那恍惚的眼神不知道想表達什麼。
再抬頭,他朦朧的眼神不見了,似妖如怪的邪氣掩蓋了他稀少的人性,他準備清除眼前的障礙物。
「大家小心!」群龍互相照應叮嚀。
因為再也無需忌憚、粉飾和偽裝,天龍子岳恢復猙獰獠牙的真面目,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向外輻射的能量斬斷室內的光源,一片冥黑中,驚人的熱力突破屋頂,屋瓦斷梁,怪風吹得眾人睜不開眼楮,靳天人盤膝落坐,口中喃喃念著咒語,不同于天龍子岳的光華綻放,溫柔地圍住東吹西倒的大家。
結界布置完成,他開始擺陣,隨著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誅邪的梵語和佛印,天龍子岳的破壞力逐漸縮小,有力不從心的姿態出現了。
「該死的臭和尚!」他叫囂。
「我是茅山道士,專門收你這種妖孽的。」靳天人打開饕餮香爐。「虛無的歸虛無,打回原形!」他咬破自己的指尖,滴下鮮血,爐中伸出涌泉也似的龍卷風一鼓作氣將天龍子岳帶進香爐中,霎時,只听見天龍子岳的咒聲不絕于耳,短時間後,風平浪靜了。
靳天人飛快從袖子里拿出一張龍飛鳳舞的符印貼在香爐中,向獨孤胤招手。
「什麼事?」獨孤胤不疑有他。
「想借你的一滴血用用。」快如閃電,靳天人迅雷不及掩耳地取下一滴天子的高貴血液滴在符咒上。
「要死了你!謀殺啊!」好痛!這該死的牛鼻子老道!
「你是萬民之上的聖上,有神靈護體,用你一滴龍血保天下太平,很值得。」
他把饕餮爐放進隨身攜帶的褡鏈中,一點都不怕獨孤胤發火起來砍了他的小腦袋。
「鬼話連篇!」獨孤胤只能認栽!
「你準備怎麼處置他?」這是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我居無定所,沒有道觀無法供奉他,可以找個廟寺讓他住,天天有梵唱跟佛祖作伴,看能不能讓他收心,不要再出來作怪。」
眾人點頭,這事總算差強人意地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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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大叔替你熬的藥我拿進來了,我知道你討厭這種苦得要人命的藥汁,我也不想拿來為難你,可是你要看見大叔那股拼命法,恐怕連膽汁也喝下去了。」朔陽端進來一盅聞了叫人掩鼻的草藥,他小心翼翼倒在陶碗上。他知道自己說也是白說,都好幾天過去了,他娘每天還是呆若木雞地坐在床沿上,不哭不笑不說話,只會睜著一直變大的眼楮瞧人。
「娘,不是我愛賣瓜,夸他好,每天幫你梳洗整理門面的都是他,嚴格說起來,你不嫁他也不行了,可是,娘,你要到什麼時候才醒來?大叔每天翻書翻到天亮,為的就是想拔除你身上的印記,我看他……」朔陽突然哽咽。「我怕他會撐不下去……」
被天龍子岳下了「印記」的海荷官,自從被救回來後跟木頭沒兩樣,更慘的是戈爾真,拖著油盡燈枯的身體還要拼命為她解毒。
朔陽發現自己失態,很快咽下浮泛的瑩光,一邊將吹涼的藥塞在海荷官手中,一口一口喂著她喝下去。
一碗藥很慢地灌進海荷官的喉嚨。
「娘,不是我不給你面子,雖說你長得一張女圭女圭臉,一、兩年內不怕年老色衰,不過,你還是听兒子一句勸,別迷糊了,趕快醒過來,要不然連我也要‘移情別戀’認別人作娘去了唷。」
朔陽收拾好一切,臨前不忘多拋下兩句不中听的話。「別把大叔的神醫招牌給砸了,他不愛救人,整天刨木頭,為了你,又回過頭來當大夫,把做好的家具都丟在外頭吹風淋雨,唉!」到後來變成他自個兒的自言自語。「……要一個爹,真的好難!」
朔陽像個小老頭似地嘆氣,突然頭頂傳來沉練有力的搓揉。
「小表頭,你娘把藥喝了嗎?」戈爾真探頭看向屋內。
朔陽精神一振,示意地拿高藥盅。
「我進去看她。」戈爾真頷首,表示嘉許。
「你也把藥吃了嗎?」他也擔心這個原來有可能成為他父親的男人。
「死不了的,我是惡人,閻王老子就算看見也頭痛!」戈爾真根本不在乎自己中毒的情況。
看見朔陽不以為意的眼神,他改了腔調。「放心,我吃過了。」他曾經布滿荊棘的心越來越柔軟,被一大一小的人兒收服了。
朔陽看著他進去,然後,像冷露沁人肌膚的音符便如珍珠落玉盤地叮咚響起,那琴,纏綿著痴狂的情意,一弦一弓全是發自肺腑的愛情。
朔陽听著听著,眼眶不覺有了濕意。他還是不懂男女間的情意到底是什麼,可是,在未來的歲月里,如果有人像大叔愛他娘一樣地愛他,那就夠了!
知道琴聲一時半刻停不了,朔陽慢慢踱步離開。
他慢慢走到屋後的林子,空蕩蕩的吊床上飄滿干枯的落葉,可見很久沒人來過了。
哀著麻料編的床沿,平靜的心神忽地重重受到撞擊,一縷絲也似的聲音鑽進耳膜︰「朔陽——是你該出動的時候了——」
朔陽沒有掙扎,只見上一瞬間還清澄有神的眼珠,瞬間失去了焦距,雙手也無力地下垂,很慢的,他從原路走回,即將去執行他很早以前就被根植在腦中,現在才被呼喚出來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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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人長得好性格,長長的手指優雅地拉著弓弦,她記憶中有個大哥哥也愛拉這種琴,對了!它叫小提琴,圓圓的身子跟胖姑娘相似,他的小提琴說不上十全新倒也不舊,圓弧的琴月復和弓把看得出受過很好的護理,它的主人肯定很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