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帶你去看差點兒淹死我的那座湖吧。」他一擊掌,想到好主意。
「可以出去嗎?我怕洗秋會跳腳。」她臥床的這段時間,膽子小又內向的洗秋突然變成老媽子,把她照顧得像什麼都不會的嬰兒,她相信不用過多久,她連自己生活的技能都會被剝奪。
無可諱言,像女紅煮食這類女孩家該懂的技藝她一樣都不會,長年跟著郭問走東走西,吃食都是簡單的干糧,拿針,她行,不過此針非彼針,她學的是針灸治病,縫補衣服,抱歉了,她壓根兒不明白那密密麻麻的針腳是怎麼穿上衣料的。
不懂女紅,無鹽一點也不生憾,不見得會穿針引線的才是好人家的女兒、能養活自己更是重要。
「剛才我支使她做別的事去了,咱們偷偷溜出去,她不會知道的。」玩心又起,他也不在乎自己是主子,要有主子的威嚴權信,只道刺激好玩為前提。
無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臉紅,自從她負傷到今天也沒多少時間煩惱自個兒的傷口有沒有收縮,倒是見到藍非便自動地擔起心來,這回又不知道要打破第幾個骨董碗。
她哪是養傷,這擺明對她的精神制裁。
「你來親王府也有一段時日了,我是主人,有義務帶貴客參觀游覽,今天又是大晴天,老是悶在屋子里,會病上加病。」他羅羅嗦嗦地說了一堆就是要帶無鹽出門,他的好耐心也可見一斑。
「好吧。」要不順著他,無鹽知道會被糾纏到天黑,滿園春色在窗台外對她招手,亮了她的眼,于是,跟著喜孜孜的藍非跨出一住半個月多的是非亦非苑。
第六章
兩人其實還是無所不吵的,小小的爭執會出現在散步中,為了花圃的牡丹該種復雜還是單瓣的意見相左,園丁只好兩個品種都種。
回到屋子,十九道的圍棋,兩人對弈,平分秋色,可是一論及起源,就能從最古老的對局「孫策詔呂範弈棋局面」爭議到棋手、制品的優劣,延伸到南北朝的象棋、麻將,說到口沫橫飛,雖然意見還參差,不過辯論後,輸的一方也能化嗔為喜,欣然接受對方的見地。
休養的這段時間,徹底改變了無鹽晝伏夜出的壞習慣,因為藍非頻頻的打擾,所有的活動又安排在白日,為了養好精神,她被迫恢復普通人的生活習性。
雖然隱約覺得藍非是故意要糾正她的不良習慣,可是事出無憑,要嚷嚷,嫌小題大作,不配合,又苦了自已,只好順其自然了。
這天,藍非帶來自檀木制作的精美棋盤,象牙描金的立體銅棋子,興致勃勃地來挑戰無鹽。
她是天才,紙牌難不倒她,圍棋也一樣,他常要苦思才能落下一子,她卻能好整以暇地走卒吃將,把他辛苦布的局破壞殆盡。
他口服心不服,成天上門挑戰,而生疏的感情也在斗嘴、切磋棋技的相處里悄悄攙入了一絲蜜般的感覺。
「我來了,鹽兒。」改變稱呼也是自然而然。
唉進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碗被潑撒在地上的藥汁,被劇力撕扯下來的紗帳,和狂咳不休的無鹽。
手忙腳亂的洗秋含著兩泡淚幾乎快要哭出來。
「讓開,發生什麼事?」藍非一眨眼就竄奪洗秋的位置,只見還有病容的無鹽咳出一口瘀血,血中帶銹黃。
藍非搶過染血的帕子,迅速吩咐洗秋︰「去泡鹽水來,越濃越好。」洗秋哪敢遲疑,轉身就跑。小姐都快沒命了,還管什麼規矩不規矩!
無鹽咳出血來並沒有漸緩身體的不適,她頭昏腦脹,眼前一片模糊,想嘔吐的感覺一陣陣涌上喉嚨,然而,月復中的穢物也跟著嘔意翻滾著,她想忍,穢物卻逆行竄入鼻扉,連呼吸也受阻。
「我……我……」連呼吸都有困難了,遑論說話。
藍非不想其他,低下頭覆蓋上她無色的唇。
口鼻的廢物被清除,窒息感一消失,美妙的空氣鑽進肺腑,無鹽頓獲重見大日的感覺,可是接下來的,是截然不同于剛才的,那是舌尖交纏,一種不曾被別人引發過的。
她不知道要怎麼去迎合品嘗,虛弱的身子和怯弱讓她一下子無法接受這麼煽動性的吻,她昏厥了過去。
一感覺到口腔中溫軟隨著懷中的人兒癱瘓,藍非警覺地抓住她要往下滑的腰。
看見她昏厥過去的脆弱模樣,他好想捶心肝。
她什麼都跟別人不一樣,就連他做視群倫的吻都會讓她昏倒,她還真是會糟蹋他的男性自尊啊!
他以迅速沉重的吻在她額頭做下印記。「記下我的吻,有一天你會親口說要我的。」他要的不是她的屈服,他要她的愛。
「寶少爺,鹽水來了。」洗秋驚天動地的腳步聲想叫人忽略都難。
「催吐,不管你用什麼法子,連她肚子里的胃液也要讓她吐得一干二淨。」把無鹽放回枕上。「還有,這藥盅的藥膳是誰熬的,」他是好脾氣,不過誰也別想把他當笨蛋耍。
「是小廚房送來的,說是夏小姐吩咐的。」洗秋大氣也不敢多喘,都是她的疏忽,要不是她粗心大意,她的主子哪會雪上加霜,中了卑鄙小人的暗算!
她在親王府長大,官小姐們的伎倆她看多了,卻沒防到有那麼一天會發生在自已主子的身上。
「夏子莞。」夏子莞是他金字塔排名第九的收藏品,是個識大體的小家碧玉,他就是喜歡她的體帖溫柔才讓她住進來的。
「送藥來的人是這麼說的。」
「那送藥的人你認得,循線追查,按圖索驥,他懶得計較是看事情的,有人一再挑釁他的脾氣,既然這麼看得起他,不陪著似乎說不過去,他就隨便應付一下那個鬼祟的小人吧。
洗秋搖頭。「經寶少爺這一說,想起來,那個姊妹眼生得很呢。」
「等小姐醒來,讓洗大嬸熬碗清粥給小姐暖肚,你在小姐的屋里加張床,往後就跟小姐作伴。」
「好那,寶少爺的意思是……洗秋有個主子了?」一直以來她只是一廂情願地自認是無鹽的貼身侍女,這下寶少爺親口欽點,她名正言順,再也用不著妾身未明地當地下婢女,哇,好……好好喔!
「只要你肯用心照顧小姐,首席侍女的寶座就是你的。」這丫環,真可愛。
「謝謝寶少爺!」洗秋一百八十度的大鞠躬,恭送藍非出去。
★★★
藍家瓷莊。
「結果出來了?」昏暗的密室傳來好听的詢問男聲,像是扇子擂風的聲音在寬闊的空間隨著空氣流動。
燈光一亮,黑暗消失無蹤。
一張孤傲的臉對上藍非。
「是金屑和黃銅,沒有超過人體能接收的分量。」迷離的眼神沒有什麼重大的情緒,陰峻的五官,眼下的疤在燈光下搖曳著屬于過去的桀駕不馴。
「她的身體這麼爛,連一些微未量的金屬性東西都適應不了?」用扇柄托住下顎的藍非不解。
「是僥幸她的體質跟一般人不一樣,這,你也有得挑?能救回她一條小命你就該偷笑了。」戈爾真一棒子打回去。
就因為她與眾不同的體質,才能在短時間內發現被別人當做了眼中釘,這算幸運才是。
「她那麼單純會跟誰結怨?」戈爾真沉沉地笑起來,低冷的笑聲回蕩在擺滿櫃子的空間內,重重的暗影陰森又沉重,使人不寒而怵。
「拜托,沒人叫你笑,夜梟的聲音也比你的狗吠還好听。」藍非猛搓胳臂。
「多使點勁看牢你的未來老婆,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可就要打一輩子光棍嘍。」戈爾真好心情地拆他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