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劈柴的斧頭往屋角落放下,他的額鬢還殘留著汗珠。
「外面的柴火劈得差不多了,等那些小表們起床叫他們堆到屋檐下就可以了。」他也顧不得全身還散著熱氣,抓起剛烙好的燒餅和香噴噴的豆漿就往嘴巴送。「另外,昨天剩下的工作等我回來再弄。」
昨天他很順利地找到水源地,只要換新輸送水的竹管,取水就不成問題。
「我曉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區可佟早就習以為常,在他吞下一塊硬餅後,默契十足地立即端上另一碗加蛋豆漿。
「嘻!童哥哥臉紅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從布簾里傳出,三顆整齊的蘿卜頭杵在門檻邊,臉上淨是促狹的天真笑容。
區可佟啐了聲,不以為意地插腰。「有閑工夫咬舌頭還不快去洗臉。」
瞧瞧他們每張臉全是花的,昨夜的口水,壞習慣擠壓出的睡痕,蓬松的亂發,真教人沒一刻能放心。
打壞氣氛的小表被驅逐後,區可佟和童飛方才融洽的感覺也蕩然無存。童飛抹抹嘴,眼楮瞟向桌面。
「我走了。」
「幫我向賀老板問安。」不受影響的她仍是一貫地落落大方。
也不知什麼原因,童飛有些黯然,唯諾應了句,便低下頭飛快往外逃。這一埋頭,差點和疾風而來的戚寧遠撞上。
戚寧遠和他擦身而過,直奔區可佟面前。
她似乎比昨天見面的時候更加耀眼,簡單樸素的衣服,遮掩不住她臉蛋上隱約流動的瀲灩寶光,系了圍裙仍可見苗條的腰身,抬頭看她微愕的笑容僵在嘴角,他的聲音已經蹦出喉嚨。「我要你幫我,快!」
是哪個家伙一進門就大呼小叫?臨出門的童飛頗為不快,立即旋足轉回屋里。
「你是誰?別動不動在別人家里喳呼!」他以男主人的姿態說話。
戚寧遠愀然不樂。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閑人回避!」莫非他是這家子的主人?年少的輪廓,還揮不去的青稚,充其量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居然結婚生子,還養了一籮筐那麼多的黃牙乳口?戚寧遠感到極端地不悅!
「這是我的地盤,該出去的人是你。」戚寧遠一身的銅筋鐵骨令童飛又羨又妒,對方不擺在心上的輕藐總使年輕氣盛的他火氣直冒。
「看來你知道的事還真有限。」戚寧遠不屑和年輕小伙子別苗頭,意氣之爭大無聊,再說,那也不是他來的目的。
區可佟的俏臉也沒好看到哪去。她絕對是記仇的人,昨天二度被迫做海水浴的冤氣還沒消哩,他一早又來討人厭。
「有事快說,我很忙。」
她出言不遜,卻教童飛安下了忐忑的心。
「他不動了,我要你幫我看看到底哪里不對勁。」戚寧遠在心中告訴自己,她生氣是應該的,只好「低聲下氣」地說道。
「你去哪里抱來的女圭女圭?」她忍不住瞄他手中的東西,這一瞥,什麼心結怨懟全被扔到腦後去了。「把孩子給我。」區可佟不由分說地接過奄奄一息的嬰兒。
她熟練迅速地拆卸嬰兒包裹的布巾,緊張專注地對戚寧遠命令︰「去找一些糕餅沖泡成泥狀,越快越好。飛,你來幫他把脈。」
她高傲的表情像個女王,做事爽快俐落絕不拖泥帶水,基本上,他似乎找對了人。
「別發呆,快去!」發現他還怔在原地,區可佟發出噓聲。
這男人一點都沒有做人家爹親的警覺性,可憐的孩子居然投胎在他的羽翼下,可想見未來的慘狀。
「你去!」戚寧遠回過頭來唆使童飛。他根本不清楚那些瓶瓶罐罐的東西,他也做不來那些事。
區可佟向一臉青厲的童飛遞了個臉色,他硬生生地收下捏在掌心的拳頭,轉身走進廚房。
「轉彎向里走,第二個小癟子上有他適合穿的保暖衣物,去拿一套來。」她也沒讓戚寧遠閑著,接口又派妥了工作。
他硬著頭皮,什麼藉口都沒有了,只好走進區可佟說的房間。小小的空間,東西雖多卻整理得清爽有致。
他很順利地找到區可佟所要的衣物,拿在手中,居然發現小孩的衣服很可愛,一打開,還不及他的肩寬。
回到起居間,也就是整間屋子吃飯補衣、談天和做事的空間,區可佟已經不知從哪端來一大盆的熱水,正在幫嬰兒泡澡。
她一彎皓白的頸子,微微露出衣領,大大的眼溫柔地注視著光果的嬰兒,還不時喃喃地對著臂膀里的孩子輕言細語,不知在說些什麼;浸泡在縈霧蒸氣中的嬰兒居然很享受地支吾以對,一邊還很努力地揮舞著拳頭。
戚寧遠見過無數陣仗,就是沒見過這種溫馨的畫面。
「不許用那種眼光看她!」曾幾何時,端著糕泥的童飛來到戚寧遠面前撂著狠話。那種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他絕不允許!區可佟是他的,一直以來皆是如此,今後也不許改變。
「原來丈夫吃醋的嘴臉是這等模樣!」出自本能,他往後飄了一大步。戚寧遠恍然大悟地嘲諷,但嘲弄人不是他專長,話一月兌口,隨即皺起了眉。
童飛不爭氣地臉紅,這男人把他跟區可佟的關系想成是……他想解釋,卻被直朝他們揮手的區可佟傍打斷了。
「衣服呢?」她雪白的額頭微見汗珠,被熱氣蒸氳的臉孔醺然可人。
「哈,有小雞雞,原來是個男孩。」戚寧遠遞上衣服的同時,瞧見了嬰兒的特征。
她不禁臉紅又尷尬。「你做人家的父親,居然不知道嬰兒的性別!你真丟臉。」這算哪門子父親?
「他是棄嬰。」
一抹憤怒掠過區可佟靈動的眼楮。又是沒人要的孩子。她的惻隱之心被撩撥起了。
「那——你準備拿他怎麼辦?」她的手沒有停著,熟稔地替嬰兒穿上過于寬大的衣服。
「不知道。」他有什麼答什麼。目前他的確還沒想過要如何安置一個活生生的孩子,那種想像一度離他遙不可及,現在被逼問,一問就問倒了他。
「坐下,然後想清楚。」她又指示他。
被一個女人三番兩次的指使,他戚寧遠真是虎落平陽啊!
至于童飛——
「飛,你上工的時間要來不及了。」
童飛看著戚寧遠,又看看在女圭女圭頸部鋪設軟巾、準備喂食的區可佟,他懊惱地賭氣。「我今天不去了。」
將區可佟留給這大野狼似的男人,童飛真放心不下;尤其,他們似乎認識……究竟她是什麼時候認識這不懷好意的男人,他一定要問清楚!
區可修也察覺出童飛敵視戚寧遠的態度,不禁覺得好笑。
「他住在海邊的船上,他說我們買下的屋子是他的。」每天的瑣碎事情常讓她忙到焦頭爛額,自然無力向童飛抱怨什麼,加上她不願節外生枝,所以很自然地隱忍下來。沒想到反造成他的誤會。
「胡說八道!」對戚寧遠的不滿使童飛直想賞他一拳。
「飛,你去上工,順便打听賣我們房子的錢老爹還住不住在窄胡同里。」支開童飛至少會讓事情不再復雜化。
「不要。」
「飛?」
「我怕他人面狼心……」太肉麻的話他說不出來,不說又不甘心。頭一次他為了抉擇而痛恨起養家活口的工作。
「你忘了我們還有‘麻將’、‘紅中’它們在?」她對自己養的那幾只來亨雞充滿信心。沒有被雞啄過的人總看不起它們的實力,雞要真的捍衛自己的東西,啄掉人的眼珠子是平常之至的事。
戚寧遠啼笑皆非,她還真把他瞧得戒扁,妄想幾只畜牲就能對付他?不過,算了,計較這種事一點意義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