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她,你瞧我給你帶了什麼?」他故件神秘的掏出一張折疊方正的宣紙。
她看不見,無從猜想起。
「是什麼?」
一片輕如蟬翼的東西被放進她溫潤的手掌心。
她小心翼翼地撫觸。「是花瓣。」
他又故弄什麼玄虛。
「還有……」他催促她,她沒把整個東西的面貌「看」完。
帶著疑惑的美麗神情,黃蝶憑著感覺繼續用食指探索。
隨著感覺的輪廓出現,她如玉的臉泛起喜悅的光澤,宛如精心雕琢的寶鑽,美不可方物。
「是……只蝴蝶。」
花托是飽滿的蝶月復,優雅的觸須是鳳凰花的花蕊,薄薄的羽翅是艷紅帶黃點的花瓣。那是一只停佇在她掌中似要乘風飛去的花蝶。
「喜歡嗎?」他其實不消問,從黃蝶單純的臉蛋就知道他取悅了她。
「我想把它夾在書頁間。」她幾乎是興奮的。
「它是黃色的蝶。」獨孤吹雲話中有話。
「鳳凰花不都是紅色的?」她沒意會過來。
「紅的蝴蝶不稀奇,黃蝶才是特別的。」他一輩子從沒拐彎的示愛過,也不曾向誰表示過愛意,她發現了嗎?
「你……話中有話?」
「是。」獨孤吹雲坦蕩地承認,心中有份激越的悸動。
他靠近她,握住她攤在桌面的小手。「你終于感覺到我對你的情意了嗎?」
「你胡說什麼?」遮不住的嬌羞強忍不住。
「我是正經的,你一定又要問我愛上你哪一點,對嗎?」他的聲音愈來愈濃烈。「我愛你奇淡如水的冷調,愛你絕不肯壓低自己的自信,愛你的一舉一動,愛得無理可解釋,這些理由足夠說服你接納我了嗎?」他不想逼得太緊,可是要刻意壓抑自己的愛意卻比什麼都痛苦。
黃蝶納悶地垂下頭。這是哪門子的愛法?毫無道理又幾近賴皮的示愛,還有,她對他的來處根本一無所知,或許她對愛的感覺太嚴苛了,但,為什麼不,在她的生命計劃中根本沒有愛情這項東西,如果真要愛,她要全心全意的、始終如一的愛情。
所以她非小心保住自己的心不可。
第四章
「讓我逮到那個任性沒責任的家伙,我非罵他一頓不可。」踏上桃花島第一步,臉拉得比馬長的戚寧遠憤憤地說。
多月不見的他面帶憔悴,顯然是體力透支過多,精神消耗過度的結果。
「只會出張狗嘴,我看你連放個屁都不敢。」向來說話致人于死不見血的戈爾真輕松地走下舢舨,踏上桃花島的泥地。
吸了口飽含土氣的空氣……唔,還是腳踏實地的感覺最好。
「你很看不起人咧。」下錨、定帆,將自己的愛船泊好,戚寧遠才跟著下船。
「是又怎樣?」惡人擺明了目空一切。
「我沒日沒夜代批了無數的奏折,還不準發牢騷,沒天理!」這也太忍辱負重了吧。
「誰叫你猜拳的技術奇爛無比,笨嘛!」他願意跟戚寧遠同行最初是看在他向來不多語又獨來獨往的優點上面,不料,被硬逼著在皇宮大苑住了幾個月的他卻性情大變,一路來,牢騷多如牛毛,教人恨不得把牛糞塞入他的嘴。
戚寧遠啞口無言。
獨孤吹雲失蹤後,他們為了封鎖消息只得兵升三路,海棠逸最得朝中大臣的信任,負責掩飾皇帝出走的事實,他是明棋,暗棋呢,就是躲在御書房批閱奏章,擬定決策的戚寧遠。
至于上山下海大海撈針找人的工作則落在藍非、戈爾真身上。
他受夠了藍非長舌的連篇廢話,堅持換手,怎料……「我心中有苦,不吐不快嘛!」他委屈到家了。
「要吐到岸邊吐個痛快,別沖著我來。」誰不苦啊?天南地北的尋人,他當是魚缸里撈魚那麼簡單啊!
「你亂沒同情心的。」鐵石心腸的渾球。戚寧遠暗中唾棄。
「再多放個屁,我就踹你下水。」他說到做到。
呵!好個窮凶極惡。戚寧遠衡量情勢後戛然閉嘴。想在戈爾真的尖牙利嘴下討生活……還是甭自不量力了。能跟戈爾真抗衡的藍非公子遠在京城,他還是求自保就好。
兩人行行復停停,走了大半天才趨近努爾北都的大宅子。
瓣爾真遞上拜帖,來到傍出而築的樓閣里。
「兩位來得不巧,我大哥出門散步去了。」看著天色,努爾北都促狹的笑道。
他看雲、看彩霞滿天,好不愜意。
此刻,時近黃昏,獨孤吹雲例行的「工作」就是陪黃蝶散步去。
散步?戚寧遠跟戈爾真面面相覷。他們為了他忙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始作俑者卻悠哉散步去了?天理何在?
兩人干笑……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啊!他們能拿他怎樣?煎煮炒炸沒一項行得通……唉……好委屈……兩人相覷的自怨自艾著,冷不防獨孤胤說話了。
「他不在,你們可以走人了。」
他的好臉色是看人給的,不屑給一群怎麼都看不順眼的人。
「別這樣,胤,他們可也是你的三哥跟五哥呢。」
「誰稀罕?」他任性得不看人臉色。「是你跟那家伙在稱兄道弟,我說過別把我扯進去。」
什麼兄呀弟啊的,還不是大難來時各自飛,何必假惺惺!
努爾北都抓抓頭皮,有些無奈。
「不然勞駕你跑一趟,告訴大哥,說他的好日子要結束了,老三跟老五找來了。」努爾北都四兩撥千斤,要跟胤硬踫硬是自討苦吃。
「哼!」獨孤胤冷眼掃過他眼中的不速之客,拂袖而去。
「請坐,不要拘束。」努爾北都還是張惹人愛的笑臉,殷勤待客。
瓣爾真老實不客氣的抓起水蜜桃便吃,讓戚寧遠應付主人去。
戚寧遠挑了張最遠的椅子落坐,跟兩人遙遙相望,客套話都還沒出口呢,就听見努爾北都爆出狂笑。
「你們真如大哥形容的模樣,一個有潔癖,能離人多遠就閃多遠,一個倨傲任性,大哥有識人之能,說得好啊!」
戚寧遠一笑帶過。「家丑外揚,真是慚愧。」
「你才是家丑,別把我算進去。」虛偽的心話!
「是是是,咱們五個里我的確是最不入眼的那個。」戚寧遠好好先生的個性又恢復正常了。
找到獨孤吹雲等于心事完結了大半,此時他心曠神怡。
努爾北都又是一陣大笑。
苞這群人生活肯定一點都不會無聊。
他認獨孤吹雲為大哥還真是蒙對了呢!
瓣爾真斜眼勾睇他,慢條斯理的扔掉水蜜桃核才說︰「病入膏肓的人最忌動肝傷脾,怒笑都不合你,想要活命你還是閉嘴的好。」
努爾北都仍是扯著笑。
「連哭笑都不自由,那我寧可不要活。」生死大事從他口中道來輕松地就像談論天氣一樣。
瓣爾真微微動容了。
「難怪我大哥會破格讓你加入八荒飛龍的陣營,我們成軍多年還找不到另外兩人湊足八人,你倒是好能耐。」
「甜言蜜語是我少數的優點之一。」他咳了聲,不改其笑。
「你很看得開?」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能活多久算多久,斤斤計較不見得有用。」他說出真心話。
「你想死?」戈爾真漂亮眼楮燃起光。
「未嘗不可,我該了的心願都了得差不多,可以算是無牽無掛了。」他脆淨的聲音有些幽微,是倦了。
多少年來,今天說的話最多。他的身體負荷不了了。
他的牽掛里包括著黃蝶。然而,她不再是他的責任了,獨孤吹雲會照顧她,所以就算他此刻就死掉,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想死,那還得問我答不答應。」戈爾真眼中的火花更是鮮活。
他最喜歡挑戰不可能的任務了。不用旁人來求他,越是反其道而行越對他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