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劍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軀,最在乎的仍是生死未卜的黃蝶。
「總算……不負所托!」戈爾真睜著狂亂的眼不改桀驁地撇撇嘴。他原來是想笑的,只可惜,力不從心,偉岸的身子仰天一倒,筋疲力盡──
※※※
海棠逸率領著御封侍衛菁英跟打前鋒的藍非趕到,替慘烈的殺戮作了終結。
被生擒活捉的人堅不吐實,一個個咬破藏在牙齒中的毒藥自殺身亡。
一場驟來的恐怖活動遂成了謎。
「不,還有跡可尋的。」心思縝密的海棠逸在看,成排成排的尸體後推翻眾人說法。
其實,死人才是最坦白的。
他撕開其中一人的肩袖,赫然在肩胛骨處發現賁起的厚繭,還有的是在手心處的烙印。
「你看,這些被烙上印記的人應該全是奴隸,也很可能是被流配邊疆的流刑犯。」海棠逸不放過任何可能的線索,檢查得異常仔細。
也只有十惡不赦的罪犯會被烙上這種終生都洗刷不去的記號。
然而,他們為什麼會在這里?
「那這些異常突出的繭又是怎麼回事?」藍非有疑必問。
「枷鎖。」海棠逸沉重的回答。
既然是重刑犯,手銬腳鐐鐵定少不掉,傷上結疤、疤上加傷就變成層出不窮的繭,那是熬過酷刑的人所留下的印記,熬不過的人就是亂葬崗里野狗的食物了。
「誰能調動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殺人魔?」藍非有著不好的預感。
「不知道。」海棠逸坦白得很。這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怎能隨便說說?
一切總要等水落石出再說。
至于如何水落石出,那就是他的工作了。
海棠逸指揮手下將成排的尸體處理掉,轉頭就走。
他並不想多談,多說無益。
※※※
昏迷不醒的戈爾真、全身都是傷的獨孤吹雲、浴血的獨孤胤和掛彩的戚寧遠,唯一在獨孤胤羽翼下得以幸免的努爾北都也受了些許的皮肉傷,情況空前之慘痛。
海棠逸直奔獨孤吹雲身邊。
「大哥!?」他心痛地無法言喻,撲通單膝跪下。
「別自責,這不關你的事。」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為那紅顏禍水的女人。」他遷怒于黃蝶。他怎能不遷怒,他最摯愛的人差點沒命,為的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
「不許這麼說她。」獨孤吹雲少見的鄭重顏色教人一凜。
海棠逸抿起不敢苟同的唇,卻也不敢強辯。
「老五跟大家都好吧?」經過包扎,他血流不止的傷勢漸趨和緩,然而他的伙伴們也令他擔心不已。
「他們都沒事。」
上好的藥、訓練有素的軍醫,只要稍作休憩,過幾天又是生龍活虎了。
比較麻煩的是戈爾真的眼楮。當然,目前他不會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大哥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有人的身體會比獨孤吹雲更重要!
「那就好,可問出什麼口供來?」
「沒有,全部吞毒自盡了。」
「是誰指使的?」
「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明的。」海棠逸承諾。
「有勞你了。」
「這是我分內該做的事。還有,為了不讓今天這樣的事再重演,請皇上起駕回宮,您不在的這段日子皇太後頻頻問起呢!」
「她一向對我不聞不問的,曾幾何時一反常態地關心起我來?」有什麼在他不怎麼清楚的腦子里成形了,不過,他絕不希望成為事實……
「這……」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臣子,皇室的家務事哪有他多嘴的余地?
「算了!」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時候再說!
「大哥,你要做什麼,有事臣子服其勞,您下旨意就好了。」獨孤吹雲劇烈的移動讓他膽戰心驚。
「我要去看蝶。」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他只記得被一堆人強迫安置到這精致的房間來就昏沉至今,他的黃蝶呢?
「大哥,別去。」
獨孤吹雲著上鞋,顛著步伐,態度堅決地朝門口直去。
「大哥!」
「你敢攔我?」謎樣的暈眩罩著他的頭,那是余毒未清的後遺癥。他不在乎這些,他要見到黃蝶是好好的,這比什麼都重要。
海棠逸再度欲言又止,掙扎半晌還是選擇閉嘴。
獨孤吹雲在原來的屋子里看見一動也不動的黃蝶。詭異的是除了昏迷未醒的戈爾真,所有的人全擠在里面。
「大哥?」
幾手是有志一同的,原來面向黃蝶的人迅速地轉身齊向獨孤吹雲,像在掩飾什麼的排成行列對外。就連最頑桀的獨孤胤也閃身擋住獨狐吹雲的視線。
遙不可及卻復雜的情緒出現在獨孤吹雲透明的眼瞳里。
「你們不下去療傷休息,全耗在這里做什麼?」
「大哥……」眾人無言以對。
海棠逸瞟過大家的表情,浩然長嘆。
「我就知道你們會把責任推到我頭上,大哥堅持要來,我沒辦法。」他嘟嚷。
獨孤吹雲顯然不在意大家說些什麼,他分開擋箭牌似的人潮,走向依舊躺著的黃蝶。
她的臉有點模糊,他試著要看清她,但是更難了。
「大哥,你要節哀,黃姑娘的手術沒有成功。」戚寧遠一臉惻然。
她的臉一片瑩白。
「老五已經盡力了。」不知誰替戈爾真求情。
黃蝶就如睡著一般。獨孤吹雲痴痴看著,充耳不聞。
他自然地伸出食指探測她的鼻息。她的鼻頭有些微涼,顯然是在這地方躺太久了。
他又踫踫她的臉頰和額頭。唔,還好!
她總是這樣,比平常人略低的體溫,美人自是清涼無汗,冰肌玉膚,古人都說了不是嘛!?
獨孤吹雲輕柔小心地抱起嬌軀,溫柔地摟緊黃蝶。
「大哥?」海棠逸喊住轉身往外走的人。
「不要緊,她只是睡著了。」
「大哥。」眾人齊聲。
獨孤吹雲顛躓了下,他沒有停止,只是筆直的往前,英挺的背影在決然踏步離開的同時看起來竟變得非常單薄……
「追!」海棠逸最先反應過來。
「還是讓他去吧!」戚寧遠不忍。追逐,只是增添他大哥的負擔,應該放手才是。
「不行!他這一去,恐怕是再不會回來了,我們不能失去他。」
「我去。」緘默不語的藍非接下這吃力不討好的任務。「我輕功最好,我跟著大哥不會讓他發現的。」
「一定要帶他回來。」努爾北都臉色灰敗,情況不樂觀。
「我盡力。」一句不像藍非會說的話,卻是事實。
他大哥重情重義,是性情中人,被情傷,這傷一時之間恐怕是難以痊愈了。
藍非背負著眾人的托付追出桃苑,然而,四顧蒼茫,獨狐吹雲早已不知去向了──
※※※
有股像岩漿灼燙滾熱的火舌奔竄在獨孤吹雲焦躁狂竄的胸腔,他必須迎著蕭颯的風不停奔跑,才能稍稍澆息心口騰燒的火焰。昔年,夸父追日,也是這樣嗎?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當空的驕陽不見了,盈盈的白雪沾上他的睫,然後化成冰點就染在上頭,他都沒感覺。
等他一跤摔在雪地上,怎麼爬也爬不起來,這才發現空茫茫的天地只有白色的存在。
他伸手,構住黃蝶方才飛墜的身子,仔仔細細地撥弄她被弄髒的衣服和手……他的動作遲緩笨拙,頭是低的,很久很久,好幾顆透明的珠子濺在黃蝶的衣襟上,有的彈跳起來,下一刻就變成冰珠沒入雪堆里,再也看不見了。
獨孤吹雲試著想再抱起益發冰冷的黃蝶,卻是力不從心,身受重傷又治療不完全的他在山中狂奔一夜,悲慟攻心,眼前突來的黑暗終于取代了他堅韌的意識,趴在他念念不忘的黃蝶身上,他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