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蝶手袖輕晃,縴手拈著火折子。
其實同歸于盡並不難,艱巨的是活下去的勇氣。
「哈哈哈,我以為你有多大能耐,一個小小的火折子能做什麼?」他先是一凜,後來放聲大笑,譏笑之意再明顯不過。
黃蝶一派靜定,拉起自己一方衣角。擦亮折子,點燃了它。
「我進來的時候在帳蓬外全灑了燈油,你跟我都走不出去了。」
「想拖我下水?可能嗎?」努爾多鐸冷嗤。他是什麼人,要他的命?下輩子再說吧!
他五指靈動如蛇,指間運氣如箭,只听見嗤的一聲燃起的火苗瞬間被撲滅了。
「笨女人,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飛撲如鴻鳥,不見他如何從桌後來到黃蝶面前的,只听見清亮的耳刮子聲,等他又站定,黃蝶已經飛出數公尺外,後腦勺踫到帳蓬的梁柱才停下來。
帳蓬內的噪音引起侍衛們的注意,跑了進來。
努爾多鐸氣勢凶猛地說道︰「把她關到土字去,不許餓著她,我要她活得好好的,看我一舉攻下這片遼闊的疆域,看我稱王稱帝,我要她想死也死不了。」
衛兵不管昏頭轉向的黃蝶,扯著她就往外走。
她沒有掙扎,努力控制暈眩的腦袋。
她認識努爾多鐸太久了,久到清楚他不是自己能對付的人,一是,她還有下一步棋。
「哎唷!」她覷了個空身子癱倒在地上,趁著衛兵拉扯她的時帳迅速將一小面鏡子放在她事先布置好的燃線旁,這時,驕陽正艷,只要她等著,不,多久就能看到自己制造出來的騷動了。
「真是個軟腳蝦,走幾步路就跌跤,比我家的婆娘還不經用。」珂兵忍不住嘮嗦。
對他們這階層的人來說,擺著好看的女人是無三小路用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倒不如家一手包辦的黃臉婆實用得多。
黃蝶充耳不聞,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再來,什麼都無關緊要了。
※※※
「歡迎!名聞遐邇的八荒飛龍頭‘孤星’獨孤吹雲,歡迎來到我的軍營。」
雙手反剪,努爾多鐸志得意滿地對著帳蓬外的天空說道。
「好說。」獨孤吹雲頎長優雅身影從旗桿上翩翩落下,宛如一只高貴的燕子。
努爾多鐸仔細打量獨孤吹雲,只見他一襲密合色寧綢袍子,掐金的邊褲下露出一雙游走沙地和雪山的羊皮靴,一絲冷峻凝在飛揚的眉睫,英挺內斂的貴族氣息讓人印象深刻。
隨著他的出現,一只身軀龐大、全身不攙一根雞毛的雪白巨虎也從帳蓬的角落拐出來,它象牙色的毛皮在太陽下反射燦爛的金光,兩顆獠牙襯著它懶洋洋的表情,神秘又威武。
努爾多鐸先被獨孤吹雲的不凡氣度所懾,繼而看見雪虎,信心頓失一半。
人間少見的神物怎麼可能臣服于人類?他由內在散發的英氣已夠叫人氣折的了,居然連珍奇野獸也追隨著他。
他不服氣,他才應該是人中之龍、萬獸之王才對。
他兀自氣憤不休,獨孤吹雲卻說話了。
「努爾多鐸,崛起八年有余,八年來從一個小小的游牧女真族壯大成今日這種局面,統籌領御的能力可是十年來江湖上少見的奇葩。」
「沒想到你對我了若指掌。」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不是?」獨孤吹雲莞爾。
他沒有急著來救黃蝶是篤定努爾多鐸暫時不會傷害她,他利用短短的時間去探勘了一番。
「你的自信是從哪來的?」努爾多鐸又是懷疑又想知道。
這男人太篤定了,礙眼得不得了。
不輕易躁進的他心浮氣躁了起來。
「不知道,天生自然吧!」
「你是羊入虎口活得不耐煩了?」赤手空拳──獨孤吹雲分明是瞧不起他。
努爾多鐸怒意橫生,方才的不可一世變成騰騰怒火了。
「我來是想看看拆散我跟蝶兒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改日算帳時才不會找錯人。」
被一己私心蒙蔽的人是該受處罰了。
「呵呵,原來你全知道了?不過也無所謂,我就要揮師中原,一統江山了。」
「哦。」獨孤吹雲反應冷淡。
「你的反應就這樣?」努爾多鐸氣結。
「倒不止這樣,我有件事想借你的口弄清楚。」獨孤吹雲一本正經地問道。
「有話快說!」他亂了陣腳。
「你慫恿我母後叛國,圖得難道只是教她做內奸幫你穿針引線?」
「呵呵,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那老太婆一心要自己的兒子當皇帝,美其名是我替她打江山,可是,她想得也太美了,我可不是用一點甜頭就可以隨便打發的人,雖然,她給了我進出山海關的豁免令,給我大量的金銀珠寶,我也努力達成她想顛覆的願望,讓她的心肝寶貝坐上王位了,再來,我可要為自己打算了。」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獨孤吹雲點點頭。
就在這時候,一個衛兵匆忙跑來。
「啟稟軍師,左翼營失火了。」
「現在呢?」怎麼會在這時候?
「正在灌救。」衛兵灰頭土臉,顯然忙過一陣子了。
「有細作!」
「還沒查出來。」
「多帶人手下去查!」他示意身邊的警衛也一並離開。
「是。」衛兵們對雪虎頗為忌憚,遠遠繞過它才離開。
努爾多鐸眯起眼楮。看來他必須提早發動大軍才行,要求完美的他絕不允許他精心計劃的心血有任何閃失。
「我必須請你在我這里做一段時間的客人了。」他陰鷙地說。
「哦?」
「來人!」
半晌,沒任何聲響。
「剛剛你把他們都支走了。」獨孤吹雲提醒他。
「哼,不需要你知會,我明白。」他嘴硬,「還有,」獨孤吹雲遙指塵囂飛揚的遠方。「你看那是什麼?」
遠處,一大群七彩雲霓怪獸踐著漫天飛舞的塵沙往前而來,雖然距離遠遠,它們經過的地方立刻化成一片火光,所有的將兵士卒們沒有不呼天搶地哭爹喊娘的,一時間,紀律嚴明的大軍變成只顧逃命的散沙。
努爾多鐸被這突變的情勢駭得愣在當場,等他想起該重整殘兵時,獨孤胤率領的大軍已經來到他面前。
獨孤胤鎧甲加身,英姿煥發,尊貴霸氣,跟他並巒的那四人也是人間少有。
「八荒飛龍?」努爾多鐸喃喃自語。
這時有匹馬緩緩從後面出現。
「十哥。」是抱病的努爾北都。
「他也是我們弟兄之其中一個,非常優秀的一個。」獨孤吹雲替他介紹,語重心長地。
努爾北都微笑,等于默認了。
努爾多鐸顫抖著。「你……你你你們毀了我八年的心血……你們是惡魔!」
他的殫精竭慮,他的用心計較,他的皇帝夢……都完了。
「我說過會回報你的,當年桃花島上的人命,還有讓我痛苦了那麼多年的回禮,我的人最重禮貌,禮尚往來絕不可少,相信你對這種結局很滿意才是。」
努爾多鐸在獨孤吹雲冥黑的眼看見深奧難測的冷酷。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太小看這群人的龍頭了,他的深沉冷靜常被誤解為無能,其實不叫的狗才可怕,他的心機之縝密真可怕……好可怕……
努爾多鐸瘋狂地笑出聲來。「我不相信,我一手建立起來的城堡眼看就要完成,為什麼塌了?我的城堡是世界無敵的,都是你們,你們這群礙我大事的家伙,我要殺了你們……」他瘋狂的沖上前揮舞著雙拳,馬匹受驚四蹄亂飛,在眾人制住馬兒時努爾多鐸早被踹倒在地,口吐白沫了。
「十哥。」畢竟是血脈情分,努爾北都急速地抱住努爾多鐸,用身體護住自己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