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呀!水當當 第17頁

「桐弟,你真無情!一去關外數年,沒消沒息的,要不是為兄托人用銷魂冷金箋請你回來,恐怕你還打算這輩子不再見我了。」抱住冰桐,他似真似假的說。

冰桐苦笑不語。

在關外,有多少日子,深夜忽夢少年事,可無計留春住。

「一去經年,仍是一身漂泊,無顏再見江東父老。」他漠漠帶過,喉舌里盡是苦澀。

「桐弟,你這麼說豈不教為兄的萬死莫贖?」林探雨略見激動。

冰桐散盡家財,遠去關外曾是轟動武林京都的大消息,卻無人知道他為何要破釜沉舟、自我放逐。多年來這始終是個謎,而這一切的一切,除了天知地知,只有郭桐和林探雨心中最是雪亮。

冰桐無意再提當年事,他輕輕一筆帶過。「驚……大嫂可好?」

禮貌上他該問上一問,實際上,他亦是為她而來。

「她——」林探雨歡容遽變,以一聲長嘆訴盡萬般無奈。

「說來慚愧!」提到宓驚虹,他意氣昂揚的俊臉這才流露一絲真情,可真情中又摻著恨意。「她雖嫁我為妻,心卻不在我這兒。」

「大哥召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來龍去脈有跡可循,一旦知道冷金箋不是宓驚虹寄出的,郭桐心中登時了解了些什麼。

「說來不怕桐弟見笑,我已不知拿她如何是好了。」

「夫妻閨房勃蹊在所難免,虹妹不是無理的人,她嫁你為妻理是你林家人,小弟沒有置啄的余地。」他會匆匆趕來是以為宓驚虹不知身陷何種危險,一旦只是林探雨為見他一面,所有的理由便不成理由了。

「是我無能,當年你將虹妹讓給了我——」林探雨存心試探他。

冰桐截斷他的話。「大哥,虹妹如今是你的妻子,別講傷了她的話,三思。」

林探雨一時語塞,心中端地涌起自慚形穢的感覺。

自他認識郭桐開始,他便是這樣,他絕不輕易說人家一句不是,即便所有人全辜負了他。

那種遠遠不如人的痛楚剛開始是只微不足道的蟲蟻,直到乍見驚為天人的宓驚虹,他心頭的失落更嚴重了。

他們林家自祖先世襲爵位,他——林探雨更受皇帝寵愛,破格擢拔為侯爵,位高不可攀。

而他,郭桐,說穿了,是草莽野夫,一個小小的武狀元,在他眼中,渺小之至,可宓驚虹眼中卻只有他,不管何時何處,當他痴痴追隨她的身影時,她的目光卻只局限在郭桐的身上。

她對他不屑一顧。

這打擊對天之驕子的他來說是項恥辱。

當他將宓驚虹佔為己有後,他一度以為那挫敗會一點一滴的跟著日子淡去,可他失敗了,還敗得一塌糊涂,他得到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而這一切,全是因為他——郭桐。

他把所有的帳全算到郭桐頭上。

「是我不好,嘴快的毛病老改不過來。」林探雨作勢打了自己一記耳光。

「哈哈,你那耳光根本連只蚊子都打不死,騙誰呀?」銀鈴叮??,格格的笑聲不絕于耳。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水當當坐在梁上,兩腳驚險萬狀的晃呀晃的。

冰桐明知以她的武功,飛高走低是輕而易舉的,可在那一剎,他著實替她捏了把冷汗。

「你是誰?」林探雨皺眉沉聲。

「我就是我啊!」她索性將梁上的灰塵撢落,一時灑得林探雨灰頭土臉,咳得臉紅脖子粗。

「哎呀,真對不住啊,這舊房子年老失修,不知道有沒有把你的衣服弄髒了?」她嘴巴嘀嘀咕咕的說,兩手卻更用力地拍,干脆將手沾的一點塵埃也送給他作紀念,她這人最慷慨不過了!

「姑姑!」真是胡來!「他是我大哥,快些下來。」

他並沒有生氣,只覺啼笑皆非。

她的喜怒哀樂如縱橫溝渠,劃分得嚴格分明,一旦教她看你不順眼,就算天皇老子她也不甩,這會兒他大哥又不知哪里得罪她了。

「這種大哥不如不要算了。」她橫看豎看,就是看他不順眼。

「姑姑!」他又不能把她揪下來,只有干瞪眼。

「像他那種自私鬼,有哪點配為人家大哥的?」林探雨極盡酸溜的話,她不信聰明如郭桐者,會听不出來。

林探雨的臉果然大變。

眼看郭桐縱容她的態度,他已料出一、二分這少女的來路。

她雖坐得高,林探雨卻將她打量得十分清楚。

那股凝在眉梢的邪氣實在教人難以忽視,配上她笑靨如花、形成亦邪亦俏的特質,雖非美若天仙,但已夠教人一眼難忘。

「姑娘有什麼不滿的話,為何不下來直接對林某人說?」他客氣極了。

「下來就下來。」她才不跟他客套哩,更重要的,是她靈活的眼珠已睨見郭桐即將有所行動。

與其丟臉的被拎下去,不如順著台階下。

她身影飄飄,如流風回雪落地。

還沒站穩呢,腰肢已被摟進郭桐的身邊。

他不能再放任她胡扯下去。「這里坐著,少說話。」他像栽樹般將她往太師椅一放。

「喂,我可是替你抱不平。」他居然用那種態度對待「恩人」,狠心狗肺嘛!

冰桐幽暗如深淵的眸爆出峻冷的光束,劃過水當當的臉,水當當不由得一窒。

好可怕的眼神!

很不情願的吐了下舌頭,委屈的坐定。

「這位姑娘——」林探雨明知故問。

她那身裝束及辮子後鮮血般火焰狀的飾物,明明就是魔教的人。

他看得出郭桐蓄意袒護她。

他不動聲色。

「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告訴大哥。」郭桐回望林探雨,神色已恢復一貫的自適淡漠。

「對了,我差點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林探雨最聰明的地方,在于他知道適可而止,他見風轉舵的改變話題。

冰桐用目光詢問。

「虹妹知道你回來了,親自下廚弄了些小菜想替你洗塵,桐弟,你務必要賞臉,否則虹妹要怪我辦事不力了。」他親熱地拍拍郭桐的肩。

「我們一定去。」被冷落的水當當代替郭桐回答。

冰桐丟給她兩顆大白眼。

「那再好不過,姑娘到時也一並光臨寒舍吧!」屆時可一網成擒,一舉打盡。

林探雨不露痕跡地打著如意算盤。

「沒問題,我一定到的。」她笑容可掬。

「到時候我請馬車過府來接你們。」

「大哥不須麻煩。」郭桐淡淡的拒絕。

「喔!」他夸張地拍了下自己的手。「大哥記性真差,我忘了你最討厭那套繁文縟節。」

冰桐報以木然表情。

送走林探雨,很難能可貴的,水當當沒乘機溜掉,她用指甲摳著太師椅的浮雕玩,直到瞄見慢吞吞的郭桐。

「你剛剛趁我送客時做了什麼?」郭桐問。

她抬起無辜的眼瞳。「我?我可一步都沒離開。」

「我分明瞧見一個鬼祟的影子趴在屋頂上探頭探腦的。」他負手。

「哈哈哈,你一定老花眼、看走眼了。」她打哈哈。臭家伙,眼楮擦那麼亮作啥?

「是嗎?」他頗具深意地反問,一雙眸子亮得教人睜不開眼。

「大雪天的,誰會笨到冒著冷到外頭吹風去。」她睜眼瞎說一通。

冰桐但笑不語,緩緩伸手從她發縫中挑出一片雪花。「那麼——這片雪花你作何解釋?」

懊死!她暗自詛咒了聲,她還以為全抖得干干淨淨了哩。

她俏容不改地嬉笑。「我不知道,」她指指那雪花片。「不如——你問它吧。」

哇哈哈!此時不溜更待何時?既然賴皮就要賴到底。

「晚上那鴻門宴我是跟定了——」一轉眼,她已跑到牆外,但聲音可不小。

冰桐掌心微合,握住那溶成水氣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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