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頭陀一愣,也只一下下,便馬上領命奪門而出。
"走開,你別站在這里,太礙眼了。"水靈靈有氣無力地吼著赫連負劍,她恨不得找根掃帚把他掃地出門。
"你閉嘴!我浪費自己的真氣可不是要你醒來齜牙咧嘴找碴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一急之下輸給她自己已見不足的真氣。打她睜眼開始,他就後悔了。
"你討債啊,拿回去吧!誰稀罕。"她口是心非,牙齒還不听話地猛打顫。
要不是她虛弱、蒼白的可憐樣,赫連負劍簡直想賞給她兩巴掌,扇醒她那不知道什麼東西做成的腦袋,這小表就沒具備半點女人該有的溫婉淑德嗎?
"我叫你閉嘴,休息。"這小魔女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壞到什麼地方,一點也不知要愛惜自己。
"你在這里我無法休息!"她氣得腦袋全是亂哄哄的爆炸聲。"你在這里做什麼,這里女人的臥房,男女授受不親吶!笨蛋!"
"我幫你叫人進來。"他隱盡的怒氣就快爆發了。
"還有,把你的髒衣服帶走!"她抓起覆在她身上的外衣往赫連身上丟去。
赫連負劍一動也不動,聲音沉靜如北國寒冬。"我很後悔沒一把捏死你。"
"赫連少俠,真是讓你見笑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幽幽打他耳畔響起。
一個老態龍鐘的婦人顫巍巍地跨過門檻,迂回過屏風來到赫連負劍面前。
她威嚴地揮手,遣走隨侍的婢女群,只留下苦頭陀。
見她進門,臥床的水靈靈反倒把一雙俏眉給鎖了起來,滿臉的不樂意。
她看起來年紀頗大,背是駝的,額際是歲月的縱橫鏤痕,松垮的眼袋半遮住眼,銀發成髻,整齊地梳向耳後,髻上插了根銀勺簪,給人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感。
半垂著眼,她又直視不諱地打量赫連負劍。
憑良心說,這男人真是人中龍鳳,卓爾出群的臉,目如火,眉如金,神威中透著深邃的溫文儒雅,左耳一只銀圈耳飾,為他斯文的外表憑添一抹狂野,令人為之側目。
他就坐著,不動如松,看似隨意,卻給人泰然如磐石的感覺。
好精彩的一個男人!
"老夫人知道我?"能一口他來歷的人放眼江湖沒幾個人。
"老身雖避居江湖,倒也還不至于耳聾眼盲得連赫赫有名的浪子游俠都識不得。"
"老夫人過獎了。"
"好說!"她若有所思,輕輕牽動唇畔,朝肅立一旁的苦頭陀作了個手勢。
苦頭陀手上拿著的正是紫電劍。
"這把劍想必是赫連少俠的紫電劍。"
"不錯。"
"紫電和青雷是天下兩柄奇劍,老身今日有緣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老夫人好眼力。"
她大方的頷首接受赫連負劍的夸贊。"我的手下們有諸多得罪,還請不記小人過。"
她手一揮,苦頭陀便雙手將紫電奉上。
"在下誤打誤撞闖進貴派,也請海涵。"他接過劍,態度謙和,沒有方才和水靈靈對峙時的針鋒犀利。
她到此時才溜了眼因疲倦而睡去的水靈靈,眼睫忽而涌上一層黯然。
"赫連少俠可借一步談話?"
"這——"
"是和青雷劍有關的事。"她有所保留,似乎深怕水靈靈听見。"另外,少俠的兩位紅粉知己正在偏廳候著你,或許少俠想過去跟她們打聲招呼。"她不卑不亢軟硬兼施。
他警覺地審視她。"老夫人在要脅我?"
"少俠言重了,老身只是知道青雷劍是黃金城目前正在找尋的五寶之一,湊巧的是它正好也在明教里,至于那兩位姑娘,是下人們發現她們在山下徘徊,所以便順道把她們請上山來,沒有惡意。"武林只要有一丁點風吹草動,是瞞不過她的。
"揚琴和司畫兩人,一個是劍僮,一個伺候我的起居,她們的武功雖然不濟,不過我相信她們自保有余。"
老夫人暗自喝了聲采。
丙真是真正的帝王,處事不驚,自信篤然。
"至于青雷劍,刀劍是凶器,一旦出土問世,只怕江湖上又要掀起腥風血雨,若于私心,我倒希望維持現狀。"
尋找五寶是黃金城上一代交代焉的遺願,他的任務便是找尋青雷劍,使它和紫電合壁,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他的目標竟然就在魔教。
聖姥姥不給赫連負劍遲疑的時間,打鐵要趁熱,而她心中還有更重要的事——"少俠知道我明教向來不歡迎外人。"
"我也沒打算在這里多作逗留。"
"好大的口氣。"她柱了柱龍頭拐杖。"年輕人,我明教雖不若往日輝煌鼎盛,可也不能任人自來自去。"
"誤闖貴教錯不在我,即使青雷在你們手中,只要我想離開,自信還沒人能困住我。"他霸氣乍現,魄力驚人。
姥姥點頭。"我喜歡年輕人這股大無畏的精神。"
放眼江湖各名門正派,一代不如一代,不是坐享其成的紈褲子弟,要不就是一群雞鳴狗盜,表面正氣凜然,暗地壞事做盡的人。她看不起那些人,相反地,對赫連負劍卻保留了三分禮。
赫連負劍至此心結盡去。"我似乎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赫連負劍的霸氣是天性使然,他雖獨行卻不偏激。
他知道正邪原本難分,正派弟子中有心術不正之徒,邪教中人也未必沒有心胸坦蕩的君子。
以往,他曾耳聞魔教等速乖僻,全憑自己喜好做事,名門正派的俠義道德在他們眼中是嗤之以鼻的不屑,甚至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黑道中人也瞧不起他們,但截至目前為止,這老夫人給他的印象卻是等速有度,說話不偏不倚,是個心胸磊落的女須眉。
"請!"她對他非常客氣。
"請!"
雨過天晴。
園中山石古拙天成,溪池清澈無比,月瓶門外,迤邐的白石砌路,四周古樹奇木參天,又是一番的丘壑。
赫連負劍一路走來,心中不禁暗自點頭。
這桃紅杏翠、蜂蝶飛舞的綠色森林,看似平淡無奇,有時走到路徑盡頭,頭一撇,腰一彎,又是柳暗花明。
明明這座花園里暗藏著奇門遁甲,而且可見是絕頂高手布的局,處處精彩,他不禁要佩服了起來。
"姑娘的游戲該結束了。"赫連負劍站定,對著背向他的聖姥姥說道。
她的身子僵了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
"真討厭,居然被你看穿了。"原來蒼老沙啞的聲音遽然變成輕快悅耳的少女聲調。
"你為什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會叫她付出捉弄他的代價。
"哎呀,既然馬腳都露出來了,誰怕了。"唰地一聲,她干脆利落地撕下一張菲薄精致的人皮面具。
赫連負劍為之一愕。
面具下是張和水靈靈一模一樣的臉,真要分出差別來,就是眉宇那點不同的英氣。
眼前這小女孩要比水靈靈多了一分爽朗不拘的英挺氣概。
"你——"
"別咬牙切齒,這樣對牙齒不好喲!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誰,好報我欺騙你的一箭之仇,對不對?"她索性把那重死人的龍頭拐杖往泥地一插,一坐上仙橋旁的大石塊。
"我沒有——"這小女孩有透視人心的非凡才能,令人刮目相看。
"算了,我沒時間陪你閑扯,咱們得趁我姐姐還沒醒來之前把事情談妥——哎唷,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當當,水靈靈是我雙胞胎的姐姐,我們只差半個時辰落地。"她口若懸河,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