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
他狐疑地回過頭來瞥了她一眼,就因為一只雞?
「恩公,你真是救了我一條命。」她緊緊巴著他不放,對他眼中的嫌惡和眉間的緊皺視若無睹。
「我只是救了那只雞一命。」他就事論事。
「不不不,你不明白,那只雞就像我的命……」她頓了頓,認真八百地說道︰「不,是比我的命還要重要,它可是我們賭坊的王牌,少了它我們損失就大了,所以你救了它就等于救了我,我一定要好好跟你道謝。」
「你剛剛不是本來就打算宰了它?」他挑眉。
她一怔,尷尬地笑了起來,「嘿嘿,嘿嘿……那是一時沖動啦!」
無論是沖動還是預謀,都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他現在只想早早找到沈白馬的妹妹,將圍兜交給她然後走人。
他望向她攬著衣角的小手,「可以放開我了嗎?」
「不行!」多多的腦袋單純得不得了,向來沒什麼自覺,被他這麼瞪著還笑得很開心,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在暗示什麼。「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一番,雖然我這個人生性小氣,但是我絕對不是知恩不圖報的人,說吧,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想要你放開我。」
「咦?」她還是笑得很高興,重重地拍了他一記。「哎喲,干嘛跟我這麼客氣呀?我說的是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的啦,真的,你盡」說,我可是數來堡的地頭蛇喔,你想要做什麼、吃什麼、玩什麼,問我就對了。」
秋雪的臉色極度難看,通常這個時候,無論是江湖上多麼厲害或有勢力的大人物,只要看見他這副表情,就會立刻驚逃四散,閃到不見人影……但是這個小女人好像沒什麼神經,竟然還笑得出來?
他咬牙切齒,「放開我。」
四處逛著的行人游客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冷氣息凍得紛紛打了個寒顫,可是多多還是傻呼呼的,一個勁兒地笑。
「恩公,你真是太客氣了,這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她歪著頭想了想,眼楮一亮,「啊,不如這樣吧,我請你到太白居吃飯喝酒,你一定還沒吃吧?正巧我也沒吃……喂!賣布阿當,幫我把『囂張』五花大綁抓回史藥錢交給阿南,改天你去給你打個九折半。」
一旁的圓頭小販興高采烈地抓著斗雞領命離去。
秋雪不可思議地瞪著她,-這個女人……
她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就往太白居走去,由于秋雪震驚過甚,連反抗都忘記反抗,真的就這樣被她拉著跑。
這是……什麼跟什麼?
第二章
幸虧酒夠好、菜夠香,否則坐在秋雪面前還逕自呵呵傻笑的錢姓女子此刻恐怕早就被一刀劈成五六片了。
他緩緩地啜了一口香醇濃冽的女兒紅,至今還是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淪落」到此等地步?
被一個白女敕女敕、像初出爐小包子的嬌小女子「押」到酒樓吃飯,這還是生平第一次。
最近他遇上的不合理事也太多了,如果不是沒有那種習慣,他還真想上廟里去求個簽,卜算卜算是不是流年不利,淨遇「小人」。
「這個酒很好喝吧?」多多殷殷勤勤地布菜,「多喝幾杯,這里的老板我熟,每回到賭坊里我都會給他打折,所以我要是來,他不敢不給我最便宜的價錢的。」
「賭坊?打折?」秋雪微微一蹙,不甚明白。
她突然很神秘地左邊瞧瞧、右邊瞄瞄,湊近了他跟前,小小聲地說道︰「就是賭債加三倍打八折,每回他都被我坑得不知不覺……嘻嘻嘻,我很厲害吧!」
他瞪著她。
原來她是個老千?!
難得多多竟也看出了他眼底的質疑,急忙揮手,「不不,我不是老千,我雖然是史藥錢賭坊目前唯一剩下的當家娘子,但是正所謂『鼠女愛財取之有道』,我們賭坊賺錢都是公公道道、有規矩可循的,絕不會亂來。」
坑人還有公公道道的?
他瞅著她的眼光愈發懷疑——
「哎呀,這是有原因的,」也不知怎麼的,她很不想被恩公誤會,急忙地解釋道︰「太白居的老板會耍詐,要不就是會耍賴,一開始我跟他辯得面紅耳斥,後來發現他腦袋不太靈光,光是想要賴皮貪小便宜,一筆帳卻算得亂七八糟。所以從此以後,管他耍賴、耍詐、使老千,反正輸的賭金我就是加三倍打八折,他不知道還以為佔到便宜了呢,呵呵呵……這樣他高興我也高興,何樂而不為呢?」
饒是秋雪心緒不佳,還是被她的模樣兒給逗笑了……他緊抿的唇微微往上一彎。
「你將這種職業機密告訴了我,不怕我向太白居的老板拆穿這件事嗎?」他很好奇,她憑什麼信任自己?
多多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揮揮手笑嘻嘻地回道︰「哎呀,不會的啦,你可是我的恩公哩,恩公怎麼可能會陷害我?」
他啼笑皆非。
真不知道是該說她精明還是笨……
「對了,還不知道恩公怎麼稱呼?」
「不要叫我恩公,我姓裘。」
「球?」她希罕地叫道︰「我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人姓球耶,恩公,你真可憐,有這樣的姓氏,從小一定都被拿來取笑對不對?」
秋雪一撩眉,「你以為我姓哪個裘?」
「不是牛皮球的球嗎?」她難掩同情之色。
他一怔,又好氣又好笑,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有人敢這樣胡猜他的姓。
「我姓裘,皮裘的裘。」他忍不住澄清。
多多點點頭,一臉很明白的樣子,「我知道,就是皮球的球啊!」
「那個裘是……」算了,他放棄解釋。
他們不過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又何需對她解釋這麼多?
「球恩公,那你的名字呢?」多多又熱切地探問。
秋雪有點防備地瞥著她,還是決定不說為妙︰這個姑娘想法怪怪的,天知道她听到了「秋雪」兩字後,會不會說這是什麼丫鬟會起的名字。
想他昂藏七尺男子漢,干什麼要被一個傻頭傻腦的小」娘乘機取笑?
「萍水相逢,何需問名?」他又啜了一口酒,站起身來,取出一錠銀子置于桌上。「姑娘,多謝厚意,但裘某從不佔人便宜……失陪了。」
他話說完,高大的身子如旋風般往大門而去,頓時消失在酒樓大廳里。
「球恩公,球——」多多起身想喚住他,哪還來得及?
怎麼……這樣就走了?她還想招待他到史藥錢賭坊好好地輸個……「呃,賭個痛快呢!
話說回來,她的眼光緩緩回到了桌上那錠三兩重的銀子……
「嘩,非但沒讓我花到錢,而且還有零頭讓我賺耶!」她好開心,抱著那錠銀子樂開懷,「好棒,恩公就是恩公,真有氣派。」
這桌酒菜至多一兩銀子吧,那麼她還落下兩兩銀子暗藏……
真是作夢都沒想到有這樣的好事,看來她經常窩在史藥錢里看場子是不對的,賭坊就交給東南西北們,她有空多多出來遛達遛達,還可以撈到這些額外的好處哩!
難怪愛愛和盈盈總是喜歡往外跑呀!
多多恍然大悟。
*
數來堡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大,看來是難以在三五天內就找到要找的人了。
尋了一處清雅幽靜的客棧住下,秋雪取出了懷里那方疊得好好的圍兜,仔細端詳研究。
這種一般人家小女娃穿的繡花圍兜很普遍,上頭繡的是象徵吉祥如意的彩繡,金銀紅線交錯穿梭,只不過年歲久遠,沈白馬又保存得不好,以至于圍兜兒都變黃又破破舊舊的。
就為了這一方破圍兜,惹來江湖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