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從我父母身上學到愛情的教訓--所謂的愛只是一時迷惘,人是很容易見異思遷的動物,我從我父親身上得知這點。
當愛情的熱潮退去後,剩下的只有悲傷與痛苦,如果痴痴眷戀不忘,那便是自尋死路。我母親臨死前教會我這一點!」
偏偏他什麼都知道卻還是自尋死路,枉費母親這個血淋淋的例子擺在他眼前,他卻冥頑不靈,依然愛上了她。難道母親性格中多情、悲劇的一面,也遺傳給他了嗎?
「看來你對愛情很悲觀。」紀夢棠苦澀一笑。
她果然沒料錯,在他的心目中根本沒有愛的存在!他不懂愛為何物,所以才能冷心絕情、以近乎殘酷的冷靜兀自操弄他人的命運……
幸好她沒愛上他,否則只是自討苦吃!她很想慶幸地大笑,但勉強咧開嘴更覺得心口疼得厲害。
得知他不可能愛上任何人,她不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彷佛再多享受與歡愉,都彌補不了那個大洞……
算了!多想無益,別再想了。
她裹著被單跳下床,假裝興奮地說︰「天氣真好,海水好藍,走,我等不及去游泳了!」
就讓他們真正以放松的心情,來度過這最後一天吧!
第九章
黃昏,他們手牽著手在南灣潔白的沙灘上漫步;夜晚,則坐在臨海小木屋的台階前觀賞滿天燦爛星斗︰深夜,他們忘我地在床上纏綿……誰也沒提起未來的事,彷佛時光為他們在這一刻停住。
然而再美好的時光也有結束的時候,星期天中午,他們不得不辦理退房,離開墾丁。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很沉默,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並不是旅行的勞頓讓他們不想開口,而是在即將分離的時刻,兩人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們的心情同樣復雜,有喜有悲、有瞋有怨,還有滿滿的不舍。
尤其是紀夢棠--
她以為自己會很高興,因為即將擺月兌他陰魂不散的糾纏,然而想到將來不再有他的輕聲問候、細心叮嚀,不會有人在她疲憊不堪時送上一碗熱騰騰的精力湯,更不會有人像他這般,帶給她終生難忘的激情回憶……
回台北的旅程似乎特別短暫,才幾個鐘頭就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刻。康焱丞在她的公寓前停下來,開門讓她下車,紀夢棠提著旅行袋回頭望著他。
那一刻她不知該說些什麼。說謝謝?不!那太可笑了。
說恨?呃--其實她也沒那麼恨他。
說愛?老天!她到底在想什麼?
「再見!」最後,她退後一步,握緊手中的旅行袋,昂起下巴,以壯士斷腕的勇氣揚聲道別。
再見了,曾經關照過她的男人!再見了,五年來的回憶!
再見……
康焱丞勉強勾起唇瓣,算是響應的微笑,一個倉促點頭後,立即駕車離去。
他無法開口說再見!罷才他本來想裝出不在乎的模樣,但是才一開口,喉頭已然哽咽。
他不想讓她離開!他要她生生世世,永永遠遠都留在身邊陪伴他!
然而--這個夢想有多麼奢侈難圓?她心中只有她最愛的高仲威,他充其量不過是個介入者,就像粱祝中的惡霸馬文才,以為用卑劣的手段就能擄獲佳人芳心,沒想到佳人寧願一死,也要奔向情人懷中!
到頭來,他們只是做了一場夢--一場以為幸福在握的美夢!事實上他們什麼都沒得到,只換來一身惡名。
他筆直凝視前方,對向車道的車燈投射過來,映照在他臉上,他的雙頰隱約出現一絲晶亮的反光。
那是……淚!
紀夢棠將粉紅色的喜帖一張張放入寫好地址的信封中,腦中的思緒已飄到千里外。愈接近婚期,她愈煩躁不安。
她從墾丁回來後不久,高仲威便主動定下婚期還廣發喜帖,邀請雙方的親朋好友參加婚禮。紀夢棠本來不喜歡鋪張,但因為他的堅持,所以還是順他的意盛大舉辦婚禮。
嚴錚等四位大哥免不了對她的婚事又是一陣質疑,大家都希望她再仔細想想,別把同情誤當成真愛。袁祖樺甚至直言要她擦亮雙眼,一旦嫁人可就來不及了!
對于他們的憂心,她只是微笑以對。
她相信自己沒有做錯!她和仲威相戀七年,雖然其中曾因他癱瘓,有五年的時間沒機會培養感情,但他是她的初戀啊!既是她最初,那麼也該是她最終的愛,她認為自己沒有做錯。
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婚期決定之後,她的焦慮不安更加顯著了,夜里經常失眠,一到周末還習慣性地想要搭車趕往某處……她真是中毒太深了,不然就是犯賤,否則已經獲得自由的她,為何還經常想起那個男人呢?
她自嘲地一笑,將寫完的喜帖匯集成迭,準備收進袋子里。
這時,失蹤一下午的高仲威終于回來了,他匆忙進門,毫無一絲歉意地笑問︰「我回來了!哎,妳把喜帖寫完了?」
今天他們本來約好一起將喜帖寫完,明天好交由專人寄發,但是他剛到她家不久就說臨時有事要辦隨即離去,現在她一個人將喜帖處理完了,他才出現。
「嗯,全寫完了。你事情辦完了?」奇怪的是紀夢棠並不生氣,好像無論他做
了什麼,都引不起她真正的怒氣。她對仲威的包容是因為太愛他還是根本不在乎?她未曾深思。
「是啊!那個朋友真煩,自己失戀就算了,還硬要拉我听他訴苦,真讓人受不了!」他走到她身旁,紀夢棠立即聞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飄來。
香水味!斑仲威身上有股女性的香水味。
這種香味當然不可能是他噴上去的,也不可能是他男性友人的,那麼--這個氣味是從哪來的?
她心生疑惑,但是沒有開口問。
基本上,她還是願意相信他。她不喜歡像個疑心病重的妒婦般,整天拿著放大鏡在未婚夫身上找女人的頭發,倘若必須如此才能維系婚姻,那麼她寧願不結婚。既然決定結婚,就該相信他不是嗎?
「既然妳已經把喜帖寫完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被朋友的事折騰了一下午,我快累癱了。」高仲威才剛折回來,馬上又想開溜。
「好啊!」紀夢棠點點頭。「那你快回去休息吧,這些喜帖我會托人去寄。」他身體才剛好,行動也不太方便,確實該多休息。
「也好,那我先走了!」對于婚禮事宜他絕少插手,總是找借口逃避,而紀夢棠的寬大包容讓他更加肆無忌憚。
斑仲威走後,紀夢棠望著面前成堆的喜帖,忽然產生逃避的念頭。
真的要嫁給仲威嗎?為什麼她沒有半分喜悅之情,還覺得滿心惶恐?
不!都到了這時候,她還想這些做什麼?
這件事已成定局,由不得她反反復覆、臨陣退縮,那對大病初愈的仲威將是最大的傷害!
想到這點,她不再遲疑,動作快速地將喜帖收好,準備明天就請助理去寄。
一大早,許寬厚打著呵欠從值班室里走出來。
他懶洋洋地搔著頭,一面走向病房的護理站,經過康焱丞的辦公室時,不經意听到門內有些聲響,他立即停下腳步,快速而小心地貼在門板上偷听里頭的動靜。
是康醫師嗎?可是他通常不會這麼早來呀!還是小偷?
他悄悄推門一看,發現是康焱丞,他正坐在開啟的計算機前,一邊翻閱數據一邊振筆疾書,不知寫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