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儲君 第16頁

「四殿下客氣了,您人到……心意也就到了。」

雖然嘴上說著謙恭的話,但在看到四皇子的那一刻起,想到那應該與他一同歸來的男人她的心就亂了,可在他身邊前後看了好幾眼,始終沒看見朝思暮想的人,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二殿下……也一起回來了?」

「是啊。此次運河之事由他主持,事情告一段落他當然要回宮面稟陛下,不過二殿下在吏部還有事要處理,大概要晚點才會入宮。你要是想和他要禮物,呵呵,大概要等等了。」

她深吸一口氣,低頭說︰「那……不耽誤四殿下面聖的時間了,改日……再聊。」

待朱世瀾離開,她卻沒了再走下去的力氣,便在旁邊找了塊石頭順勢坐下。奇怪,明明已是秋意闌珊的日子,怎麼今天會這麼熱,讓她手心里滿是汗水?

十個月,三百多個日夜,終于等到這一日,她的心中沒有驚喜,也沒有怨恨,反是更深的糾結和惆悵。

從袖子中掏出一方銀灰色的絲帕,她不舍得用它拭汗,只是攤開它,那上面用更深的灰色細細地繡著幾行文字——

彼岸幽蘭,有香盈畔。

魂歸伊人,燈火闌珊。

此情未待成追憶,縱使回首也闌珊,

嘆,嘆,嘆。

她怔怔地望著這幾行字,手指在繡線上輕輕摩挲,直到忽然听見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才呆呆地抬起頭,看到容妃正笑吟吟地走向她。

「怎麼坐在這兒發呆?不是說讓你到吉慶宮等我嗎?走,咱們一起去看看你未來的夫婿。」

于是,簡依人被半拉半拽著去了吉慶宮。

朱世文沒想到未婚妻會突然到來,驚喜地問︰「我听說你病了,昨天本來要去看你,你又叫人給攔著,怎麼今天倒來了?」

容妃得意地說︰「這不是我的功勞?給你請得美人來,王爺一毫怎麼謝我?」

他羞澀地笑,「娘娘想要什麼?可我這宮里除了花,也沒什麼值錢的寶貝。只要您說得出來,我盡力幫忙就是了。」

她笑著對外甥女道︰「看看,世文是多好的孩子,沒心眼兒又誠實,難得身在帝王家卻如此善良。依人,你沒有當太子妃是對的,當太子妃哪有當北平王妃風光?你看看陛下賞賜給你得那些東西,不比給太子妃的少呢。日後……鄧世文養好了身體,說不定你會更風光。」

容妃說得含糊,但簡依人知道她是指宮里那個皇上可能會改立朱世文為太子的流言,當下只淡淡一笑,不予置評。

「世文,和我下一盤棋好嗎?」她忽然提出要求。

他詫異道︰「下棋?你不是向來不喜歡下棋,說下不贏我,老是輸太沒趣?」

「總要多練練才有可能贏你啊。」她嬌媚地眨眨眼,「我就不信我贏不了。」

結果這一練就硬生生從天亮練到天黑,容妃起初還在旁邊幫忙出主意,到最後,她已經連觀戰得力氣都沒有了,只能邊打著哈欠勸外甥女收手。

「依人啊,滿朝文武都知道咱們北平王可是棋壇高手,你今天是怎麼了?下一盤輸一盤,這都輸到第十八盤了,還不肯認輸嗎?」

「不認輸。」簡依人咬著牙根回答,但眼皮已經快要闔上了。

朱世文看她這個樣子,也不禁擔心地收手,抬眼看了看天色,叫道︰「呀,天都黑了!」

她揉揉眉心,對容妃笑問︰「這麼晚了,娘娘今晚就收留我在宮中住一夜吧?」

「你和世文定了親,成親之前還是要避嫌……」容妃出現了猶豫。

簡依人嬌嗔說︰「這一天到晚的也沒少見面,娘娘都沒說要讓我避嫌,我這才說要住到您那里去,您倒要我避嫌了。怎麼?難道您的承恩宮我住不得了?」

容妃忙笑著求饒,「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這張利口。我那里能住進您這位未來的王妃,自然是蓬蓽生輝,歡迎都來不及,哪敢把你往外推啊,那你現在就和我回去?」

她微笑回復,「我先收拾一下這邊,一會兒再過去,還要麻煩您差幾個人去我家給我父親捎個話。」

猜她是想和朱世文單獨說話,容妃會意地朝兩人笑笑,食指在她眉心戳了一下,提起裙擺裊裊婷婷地走了出去。

◎◎◎

簡依人默不作聲地收拾棋盤上散亂的棋子,朱世文則一直悄悄打量著她。待兩個棋盤盒都已收妥時,心中微嘆,他忍不住問︰「依人,你近來好像不大開心?」

她勾著唇角,笑吟吟地反問︰「誰說的?你看我哪里不開心了?」

朱世文望著她得笑靨,心中微嘆,沉吟片刻又道︰「父皇賜婚這件事……若是你有什麼不願意的,你可以和我說……」

她望著他既緊張又尷尬的表情,「看你,年紀和我一般大,這話听起來倒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說的。成親這件事,陛下金口已開,豈有更改的?再說,我一介微寒之身,能配的你這尊貴之體,還能有什麼不願意的?你多慮了。」

縱使反抗了又如何,皇上豈會收回成命?說不定還會害了爹,她終究只能認了吧?簡依人越是說服自己,心中越是疼,只想什麼不管的說出心情。

她抱起棋盤走向書架,朱世文輕輕握住她的胳膊,低聲說︰「依人,我……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我一直想讓你知道這件事,今生娶了你,我縱使立刻死了也無憾。」

她詫異地回頭看著他,但她平時並非詫異于他此刻的剖白,而是為了這句話背後那詭異的不詳感到不安,但當她看到朱世文那堅定中滿是勇氣的眼神時,心中柔軟的角落被觸動了,不禁又長長嘆了口氣。

世人皆是多情種,奈何解語是何人?

施南國的皇宮構造猶如一個圓圈,以蔚然湖為中心,正北方是皇上所居的辛慶宮,正東方是太子的毓慶宮,正西方是皇後的福慶宮以及其他嬪妃的居處,正南方則是其他皇子的宮殿。

簡依人剛從吉慶宮出來,並未立刻走向西邊的承恩宮,她在走到蔚然湖邊時停了下來,然後回頭遙望吉慶宮,以及吉慶宮東邊那片殿宇。相較于其他宮殿燈火搖曳,有一座宮殿顯得格外冷清,甚至沒有燈光。這是因為它的主人還沒回來嗎?

那里正是瀚海殿。

二皇子朱世弘的住處。

十個月了,那里一直空著,因為它的主人去了距此地七百多里的石城,在那里督查運河上石橋崩塌傷人之事,並監管石橋的建造。他走的那日,正是她得到「天降之喜」的第二日。

而今,他回來了。那個十個月都沒捎回只字片語的人回來了,若是再見到他,第一句話她該說些什麼?或者,他的第一句話會對她說什麼?

正想著到這里,就好像是天意安排,她听到有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這邊來——

「陛下的意思你應該已經看得很明白了,他擺明了要袒護太子,你再據理力爭也是白費力氣。再說,其實咱們這十個月也不是白忙了一陣,起碼工部那幾個不中用的家伙被陛下革職了……」

朱世瀾的聲音飄飄搖搖,從花木扶疏之間穿來,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也隨著聲音由遠而近。

簡依人站在月光之下,忽然覺得身子都滾燙得像是要燒起來了。

三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地相遇,彼此一怔之後,由朱世瀾先開口,「哎呀,你還在宮里啊?」

她多少次在夢里幻想過這樣的場景——在月光下之下,與這個人面對面地站著,他溫柔地笑望著自己,也許還會伸出一只手,將她擁入懷中,向她輕聲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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