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儲君 第18頁

「彼岸幽蘭,有香盈畔。

魂歸伊人,燈火闌珊。

此情未待成追憶,縱使回首也闌珊,

嘆,嘆,嘆。」

這精短的三十三個字,從他口中一唱三嘆地吟頌出來,帶著幽幽的遺憾和能穿透人心的傷感,讓她的睫毛一顫,眼眶又滾落一串淚珠。

「你心中是有我的,是嗎?」簡依人緊緊抓著他的手,焦急地望著他的臉,懇切地想得到一個回答,仿佛她這一生就只為了等待他這一句回答,仿佛只要他回答出那個答案,她便死也無憾。

朱世弘握著她的手沒有松開,另一只手則輕輕撫模她的臉頰,雖是笑著,卻有說不出來的苦澀,「你要做世文的妻了,這個答案……重要嗎?」

她吸了吸鼻子,堅定地點頭,「重要。」

他依舊笑著,目光憐惜且無奈,像是看到一個倔強而幼稚的孩子在拼命索討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有你。」

嘴唇張闔,他直說了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但這兩個字卻像一道陽光,讓她本來暗淡灰敗的臉色一下子就燦爛了起來,整個人都光彩動人得仿佛可以照亮周圍的一切。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滿足了。」

見她掀開被子要下床,他連忙抓住她的胳膊,急問︰「你要做什麼?」

「我要走了,四殿下剛才說了,你最近有很多麻煩,如果讓人知道我掉進湖里還住到你的寢宮,肯定會給你惹麻煩的。」她看著身上已經換過的衣服,「我今晚本來說要去承恩宮和容妃住的,但我現在這樣子是不能見到她了,只好找借口先瞞過去……」

倏地,朱世弘從後面抱住她,唇角緊緊貼著她的鬢發,「你不想問我,為什麼不和世文爭你嗎?」

簡依人一頓,眼睫又垂下去,「就算我問了也沒有意義,你不爭……我也不能逼你。」

他豈會听不出她聲音里的幽怨,但他只能嘆口氣柔聲道︰「我不爭,是因為世文自小身體就不好,我不想傷他的心。他從小到大,沒有像喜歡你這樣投入地去喜歡別的女孩子,也沒去爭過什麼東西。他……時日不多,我這個做兄長的不能親手送他入黃泉。」

她一驚,「世文的身體有那麼差嗎?」

「嗯,他出生之後身體就一直很弱,太醫診斷過,說他可能活不過十八歲,如今他已經快十六歲了……我們誰都不知道他還能留下多久。」

簡依人咬著唇,從沒有想過,那個一天到晚對著自己燦爛微笑的男孩子,竟然距離死亡如此地近。既然如此,又有誰能忍心傷他的一片痴情?可是、可是,為什麼要拿去交換的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她淒苦地笑著,搖搖頭,曼聲吟道︰「天意難違,情不能負。此生已死,再無歸途。願化作東風隨雲去,月宮亦有斷腸苦。」她轉過身,撫模著他的眉心皺痕,含著淚,一字字念出,「輸,輸,輸……」

窗外有杜鵑鳴叫,寒風蕭蕭,襯得屋內外一片悲涼。她靠近他懷中,再沒有力氣多說一個字了。

一盞燭火被窗外透進的寒風打滅,但朱世弘低沉自齒間逸出的聲音,卻透出一絲堅決——

「不,現在言輸,為時尚早。」

第6章(1)

一年後——

蔚然湖上微風徐徐,正開得濃艷的荷花真應了那句詩——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湖上一艘小船分花撥葉地緩緩前行,船上有名宮裝麗人正引導著方向,同時挽起寬大的袖口,露出縴縴玉臂,從眾多的花葉之中選取最美麗的那一枝,輕輕折下放到船頭。

岸邊,一張石桌的兩旁分坐著十幾歲的俊秀少年,左邊那人一襲華美紫衣,容顏俊秀精致猶如女子,手中拿著一個空的酒杯,不住翻動那空杯,嘴角的笑容似有似無的,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笑些什麼。

忽地他停了手,將酒杯放到桌上,探直了身子湊到另一邊的少年面前,笑眯眯地問︰「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在想王摩詰的那句詩——‘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

一直專注地望著船上那名麗人的白衣少年聞言不禁紅了臉,慌亂地收回眼神,舉起面前已經涼了的茶遮掩,一邊喝一邊說︰「四弟又拿我打趣了。」

「成親都已經一年了,天天看還看不膩啊?」朱世瀾促狹道。

朱世文瞥了弟弟一眼,忽然笑他,「等四弟有朝一日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便能理解什麼叫情有獨鐘了。」

他詫異地眨眨眼,「哎呀,我們乖巧的三皇子終于也學會了斗嘴了,看來我教有方啊。」

裝作沒听見,朱世文站起身走到湖畔,雙手圈在嘴邊,大聲喊道︰「依人,快上岸吧!天太熱了,小心中暑!」

船上的簡依人舉著一枝荷花遙遙向他招手,然後對搖槳的宮女說了句話,船開始向岸邊靠過來。待小船停穩,她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走上岸,岸邊的他急忙伸手扶住她。

「太醫昨天說,父皇這兩天心煩口干,肺火虛盛,我親手采了些蓮子,一會兒叫御膳房給父皇做一碗清心蓮子羹。」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蓮蓬剝開給他看,「這些白蓮子就是直接吃,味道也是很好的,只是要先剝掉里面最苦的心,才會吃到清香的甜味。」

他好奇地湊過去看,「我以前都是在飯菜里吃到蓮子,還真沒有這樣吃過。」

朱世瀾在旁笑道︰「嫂子親手剝一個喂他,他不就知道了?」

簡依人撇撇嘴,「四殿下又說些不得體的話了,這堂堂的皇宮內院,您叫我們成為別人口中的笑話嗎?」

「剝個蓮子吃而已,怎麼就成了笑話?又不像二殿下……」

听到他提到二哥,朱世文急忙轉回頭問︰「對了,我今早去向父皇請安時,看父皇臉色很不好,听說是和二哥有關?二哥又惹出什麼事讓父皇不高興了?」

朱世瀾聳聳肩,「還能惹什麼大事?你二哥最近很喜歡去那秦樓楚館閑逛,還寫些旖旎之詞讓那些青樓女子唱得人盡皆知,陛下能不生氣嗎?」

「二哥這一年是怎麼了?越來越……不守禮教了。」朱世文嘆道︰「他平時那麼忙,好不容易找到他,想與他談心,他卻都避開我,說什麼我年紀還小不懂事。但我好歹也是成了親的人了,也算是個大人了吧?就算不能為他分憂,至少能听他說說心事,總是親兄弟,能幫他的,我一定盡全力去幫,他卻偏偏小看我……」

「他也不是小看你,只是不想讓你為難而已。說到底,你二哥還不是因為和太子意見不合又只能忍氣聲而自暴自棄?你不理朝政,能幫他的地方有限,他和你說了也沒用。」

「怎麼知道一定沒用?要不然你和我說說?」

見他一臉誠懇,朱世瀾看看四周,「這里風大,借著風聲,咱們說的話難保不會傳到別人耳里,你若真想知道,咱們就去你宮里,我再慢慢說給你听。」

「好。」朱世文拉著他就走,回頭看到簡依人還站在原地,問道︰「依人,你還不回宮嗎?」

她微笑著搖搖頭,用手指著被宮女提放到旁邊的籃子,「我還要挑一下這些蓮蓬蓮花,挑最好的花送給容妃娘娘,再挑些最好的蓮蓬送到御膳房,都辦妥了我再回宮去。」

「那好,你早些回來,別累著了。這里風大,你去御花園那邊的涼亭坐吧,小心別受涼了。」他不放心地殷殷囑咐一番,才和朱世瀾並肩離開。

簡依人理了理被風吹得微亂的頭發,提著籃子走向不遠處的御花園角門,對隨侍的宮女吩咐,「你們先回宮照顧王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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