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儲君 第19頁

吉慶宮的宮女都知道,這位王妃生性孤僻、喜歡獨處,便依命離開了。

施南皇宮的御花園在宮中共有大小三處,距離蔚然湖最近的一個是三個花園中最小的,其中東南角的小小涼亭,位于御花園高高的圍牆之下,避風向陰,花木掩映,人們經過,一眼無法看清涼亭內的景象。

簡依人將花籃放在亭內的桌子上,開始細心地挑選起蓮花蓮蓬。看到好的,就放在左手邊,看到不好的就放到右手邊,等挑完了,才開始一顆一顆地剝出蓮子,放在荷葉之上。自始至終她神情淡然,動作不疾不徐。

一陣清風吹過,將桌上的蓮子吹得滾動起來,其中一顆滴溜溜滾出了桌子,一直滾下了亭子的台階,最後落在地上。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罩在那顆蓮子上,有雙修長的手拈起那顆蓮子。

亭內的簡依人這才抬頭,輕聲道︰「已經髒了就不要了,我這里還有許多呢,不在乎那一顆兩顆的。」

亭外那人笑吟吟的回應,「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是大將風度,但這是你親手采摘的蓮子,少一顆我都覺得可惜。」

黑影擋住了亭外的陽光,最後坐在了她對面。

她低著頭,將手邊的一顆蓮子剝掉青色的外皮,又用銀簪挑去苦心,將剩下的蓮子肉送到對方面前,淡淡笑問︰「最好吃的在這里,你要吃嗎?」

對面的人望著她眼中盈盈笑意,便握住她的手掌,用熱唇貼著她的掌心,將那瓣蓮子肉用舌尖勾進口中。

她的臉一紅,急忙抽回了手,輕聲嗔道︰「小心被人看到。」

他細細品味著蓮子的清香甜美,「過來時我已看過,周圍再沒旁人了。你這個鬼靈精,挑在這里見面還真是聰明。」

「上次我一個人在這里坐了大半天都不見有人來,這才發現這里是個清靜的好地方,適合我倆說話。」她收拾著石桌上散亂的蓮葉蓮蓬,「世文今天听到四殿下說起你的事情,很是著急,拉著四殿下問該怎麼幫你。」她幽幽地瞥他一眼,「青樓之中……該有不少紅顏知己吧?」

「吃醋了?」他笑著伸出一指勾過她的小臉,「這計策還不是你定的?說是只有我越發放浪形骸,不顧禮教,太子才越發相信我無爭權奪位之心。」

「是我的意思,但誰知道你不是……順水推舟?」她哼了一聲,「太子是個之徒,你是他的兄弟,大概也是風流情種。」

「是啊,我們都是急色鬼,只有世文是個痴情郎。」他握著她的手,似笑非笑地說︰「成親一年,他的柔情蜜意也該令你心動了吧?」

她倏然變了臉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今時今日你還不信我的心?」

「別動怒,女孩子如果常生氣,可是會老得很快。」他用指尖在她的眉心點了點,讓她又是氣惱又是無奈地甩開他的手。

「算了,你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卻來給我亂扣罪名,枉費我天天為你提心吊膽,為你操碎了心。」她提著花籃起身要走,又被他一把拉住。

「依人。」因為怕被別人听到引起懷疑,他極少叫她的名字,在外人面前,他只叫她「弟妹」,因而每次只要他叫她的名字時,她的心跳都會忍不住加速,再大的不快和怒火都會化成一汪清泉。

今天他又使出這一招時,她抿緊嘴唇逼自己不去看他。

他見她似是真的生氣了,便也站起身討好的說︰「難道要我跪下道歉嗎?」

簡依人禁不住噗哧一笑,回頭假意做了個生氣的表情,「我可擔不起二殿下的一跪。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是尊貴之體的您呢。」

見她笑了,知道她已不生氣了,他索性又逗她一句,「那就是要我親你?」

她的臉頓時粉紅得賽過籃中的蓮花,輕啐了一聲,「你也快和四殿下一樣貧嘴了。」說著就快步走出幾步,但又轉身跑回來,低聲道︰「世文那邊……我會幫你說話的。你自己也要小心,別做得太過火,真的惹惱了陛下……」

「只要不惹惱你,天下人惱我又何妨?」他在她的粉腮上輕輕一抹,而後望著她碎步跑出御花園的角門,心中霎時有些空蕩蕩的。

罷才他最後的一句玩笑話其實說中兩個人的心頭禁忌。自從她嫁給世文之後,兩人雖然經常踫面,但是彼此都竭力克制自己遵守禮節,未曾越雷池一步。

她的心留給了他,但是她的人……屬于世文,他不能踫。即使心中有著再多的痛和不舍,他依然苦苦堅持,沒有逾矩。

大事未成之前,這份堅持,不知還得要持續多久。而因為這份情所帶來的苦,只有他們倆個人可以口味。

◎◎◎

簡依人一邊將幾枝荷花插在細長的花瓶之中,一邊囑咐身邊的宮女,「這荷花不用一天到晚換水,水也不要太多……你們不用照顧,還是我親手照料就好。」

她看了眼坐在書桌邊拿著筆出神的朱世文,笑著走了過去,在他的筆桿尾部敲了下,問︰「發什麼呆呢?墨汁都滴在紙上了,你都沒有察覺?」

朱世文回過神來,忙重新拿了一張紙鋪在桌案上,同時憂心忡忡地道︰「今天四弟說,太子最近總在父皇面前說二哥的壞話,讓父皇對二哥有很多不滿,二哥又是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再這樣下去,手足親情越來越淡,我們施南……豈有能力對抗外敵?」

簡依人故作漫不經心地回答︰「哪有什麼外敵?苧羅比我們還貪圖安逸呢。太子是儲君,將來是一國之主,他既然要和二殿下鬧別扭,除了父皇,誰敢說什麼?二殿下自己都忍著呢,你操什麼心啊?」

「二哥是個有雄才大略的人,文才武功不僅遠勝于其他幾個兄弟,更在太子之上。這幾年只讓他執掌吏部,其實是委屈了他。我知道他心中不甘,但是我又不問朝政,在這件事上能幫他的著實有限……」朱世文咬著筆桿,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依人,你說如果我現在向父皇請願入朝主事,父皇會答應嗎?」

她嚇了一跳,「你要入朝主事?你這身體怎可能禁得住沒日沒夜的煎熬?」

「我並不是真的想管事。」他一笑,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解釋給她听,「父皇膝下子嗣單薄,四弟是認養的,再能干也終究是半個外人,而我的身體不好,父皇真正能仰仗的只有太子和二哥。從私心來說,二哥和我的感情最好,如果這施南的江山日後要換個君主依靠,我寧可這君王是二哥而不是太子。」

簡依人皺眉望著他,「你小心些,這些話連在我們吉慶宮都不能大聲說,若是傳到太子或父皇的耳里,還不知道要怎麼嚴治你。」

「我又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這不是只告訴你而已嗎?所以你看,我必須想辦法幫二哥。如果我能入朝,父皇必然要給我封個官餃,分些公務給我做,而這些事情我若拿去問二哥,其實就是交給二哥去做。」

「二哥管的事情越多,手中的責權便越大,日後就是越有本錢和太子分庭抗禮。父皇看二哥這麼能干,也會好好想想儲君的人選是不是要換了。」

她沉吟半晌,問︰「這番心思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四殿下教你的?」

「四弟可不會教我這些。」他沖著她做了個鬼臉,「你別看四弟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又好像在二哥身前身後忙得很高興,我和你說實話吧,我看得出來四弟也是有私心的。他對二哥並不是真心實意的,我不期望他能幫二哥多少,只盼著四弟日後不要在背後捅二哥一刀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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