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的。」在他心目中,這可不僅僅是胡思亂想而已。他邪魅一笑,他從不胡思亂想,他只做有意義的事,那個他們擔心的事……這時,有一名穿著黃色長袍的光頭男子奔了進來。
霍爾弘康認得他,他是寺里跑腿的達爾干。
「阿訇主教,太後來了。」
他想小聲的告訴阿訇主教,可站在阿訇主教身邊分心的霍爾弘康卻听見了。
「太後!?太後怎會出宮?」阿訇顯然事先並不知情。
「不僅如此,雅丹泊主教也來了。」
達爾干說完,阿訇緊張的瞥了霍爾弘康一眼。
「弘康,你回房去,沒有我的傳喚不許出來。」
「我不。」他要見見這個太後,他二十年來不曾謀面的祖母。
「弘康!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快回房去!」阿訇不容置喙的命令他,但見他沒有離開的打算,他改而命令達爾干︰「達爾干,把他拖下去。」
「你敢!」霍爾弘康怒瞪著達爾干。
達爾干立刻垂下眼,不敢與他對視。
「弘康,不要胡鬧了,你知道太後見到你會怎麼著,你不要命了嗎?」
「對不起我的人是他們,你憑什麼阻止我向他們討回公道?」
兩個人在宣教台上對峙,台下較為靠近的子民似乎覺察到空氣中有那麼一絲不對勁,可他們不敢抬頭,不敢去探究到底發生何事。
「現在還不是時候。」阿訇這麼告訴他。
「那何時才是時候?」霍爾弘康追問。他知道阿訇主教可以窺視天機,如果他能得到阿訇主教的支持,將是他最大的助力,台階下的人民也能被他號召。
「主教,太後……太後要過來了。」達爾干在一旁急得冒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見兩個弘康?一個在太後身邊,一個在阿訇主教這邊……「總之不是現在。達爾干,把他帶回房里,並守在他的房門口。」阿訇主教當作不曾听見他的懇求,冷漠的外表讓人看不出他渾身正冒著冷汗。
見霍爾弘康不情不願地被達爾干帶離宣教台,阿訇松了口氣,迎向上了台階的太後和太子。
背向他們的阿訇沒瞧見霍爾弘康威脅達爾干而躲在立柱旁偷听……**
*「太後、太子福安。雅丹泊主教,好久不見了。」阿訇恭迎貴客的到來。
「嗯,阿訇主教,有勞你了。這些年來,那吾魯孜節的聖典多虧有你主持,哀家也省了這段路。」太後才坐定,便口頭嘉獎了阿訇一番。
本來每逢那吾魯孜節時,清真寺的祈福祭典是由皇帝親臨主持的,十年前因為皇帝的遽然過世,這個責任落到太後身上。但因太後歲數大了,不堪路途遙遠,加上這里又有一個不應該存在的人,于是阿訇和雅丹泊便上諫,將這個主持工作交給阿訇來執行。是故,太後已有十年不曾來這里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阿訇不敢居功,只想知道太後為何突然到來。
彷佛是看穿他的心思,太後笑著把霍爾熙康叫過來。「哀家和太子過來是想接受真主的恩澤,順道藉這個機會宣布他和環宣丫鬟的婚事。」
阿訇一听,連忙點頭向太子恭賀︰「太子,真主阿拉會佑您婚姻幸福,整個東詔國的子民也在這里祝福您。」說完,阿訇便向跪著的子民念了一段祝禱,並帶領著子民唱一整套「勸嫁歌」……、「揭面紗」等等諸如此類的婚禮歌。
***
「太子,怎麼沒見到太子妃?」在整個祈福過程結束後,冗長的隊伍雖散去,但也有自願留下來關心皇室婚禮的人。
巧的是,他們方才全都趴下听霍爾弘康為他們讀可蘭經,卻誰也沒敢抬頭去看清霍爾弘康的真面目,以至于在見到太子時,沒有半絲錯愕。
「在大婚之前,哀家不允他們見面,該有的規矩是不能免的。」太後向問話的人說明。
「原來如此,太子妃必定是宛如天仙、風姿仙骨的人吧?恭喜太子,讓我們來為太子跳一段『胡騰舞』吧!」
「好耶!來跳舞!」哈薩克人是熱愛跳舞和歌唱的民族,不論是婚禮、喪禮,是喜、是悲,都以歌舞來宣泄心中感覺。是以,一有人提議跳舞,便得到熱烈的支持。
台階上的人根本還來不及阻止他們,他們便在偌大的空地上圍起圓圈,興奮地跳了起來。
「東詔的石路硬又平哪,西瓜呀大又甜,那里住的姑娘辮子長,兩個眼楮真漂亮。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給別人,一定要你嫁給哈薩克人,這里的郎兒最真心,這里的郎兒最痴情。
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給別人,請你不要讓感情留給別人,一定要你留給我們,你一定不會絕望、一定不會悲傷……」
他們熱切的唱著,手拉著手整個圓圈向前集中又退開,圓圈不曾散開,一直保持著它的正圓。
在台階上的霍爾熙康沒見過這等陣仗,忍不住向太後要求道︰「我也下去跳。」
「好、好。」太後難得這麼開心,自己的子民這般愛戴她所統御的王朝,還有什麼比人民的向心力更教一個君王高興的呢!
霍爾熙康見祖女乃女乃點頭,忙不迭地往下跑,與人民同樂。
他們盡情的跳著、舞著,渾然沒有注意到立在牆邊的孤單身影。
被眾人遺忘的霍爾弘康,眼中只有憎恨,那歡樂的胡騰舞,恁是刺眼……**
*「弘康,你怎麼啦?」薩那亞並不是信奉伊斯蘭教的,所以他沒參加那吾魯孜節的祭典。
一等祭典結束,阿訇主教就讓達爾干把霍爾弘康放出來,卻不知道從頭至尾,霍爾弘康都沒有回房里。
「薩那亞,你什麼時候要回米蘭?」他已經在東詔國待得太久了,他想得很清楚,他要跟薩那亞回米蘭。「目前沒這打算,怎麼,你要趕我走啊?」薩那亞打趣的問,知道好友是不會趕他走的。
「我想離開這里。」
他的表情不像在說笑,薩那亞不由得也跟著他心情沉重起來。「為什麼?」
「我想過了,與其待在清真寺一輩子,不如到外頭去闖一闖。」留在這里,他一輩子再怎麼努力,可能也只是個主教,他不相信他命中注定僅止于此。更何況,同一個血脈所出,為何一個是龍命,一個卻是和尚命?
「你不單只是想闖一闖吧?」他的身世,薩那亞是清楚的,可他和其它知情的人一樣,只能保密,至少在還沒有變量之前得保密。
不過,薩那亞和其它人不同,他不是東詔國的子民,他的身份與他毫無利害關系,不像霍爾熙康,與他有直接的沖突。
「你知道就好。」霍爾弘康睨了他一眼,「怎樣?我跟你走。」
他聳肩,無所謂的道︰「隨你。」
「那好,等我辦妥一件事,我就跟你走。」
「需要我幫忙嗎?」他帶來東詔國的侍衛可是高手,有很多事,他甚至可以不必開口,他們就會替他辦好。
「擄一個女人還需要人幫忙?」霍爾弘康嗤笑一聲,他還沒有不濟到那種地步。
薩那亞會意,沒再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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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寂的深夜,報更的人才剛敲了兩聲鑼,六個巡邏的士兵跟在報更的後頭,七個人穿梭過大街小巷,消失在轉角,而停留在一處民宅屋頂上的黑影隨即躍下。
幾個跳躍之後,那道黑影被無月的夜色吞沒,靈活的身手沒讓任何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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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表小姐,都已經二更天了,你們該歇著了。」
夜更深沉,白日辛勤工作的人們早就睡下,就只剩下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小姐未曾體會做奴婢的辛苦,這麼晚了,還在閑嗑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