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歌還是淡淡地笑,「這里也沒什麼不好,空曠無人,大哥要和我說什麼,也不怕人偷听。」
君澤忽然伸出雙手,抱住他的雙肩,「二弟,對不起!沒想到你真的會是我的親弟弟,在這麼多年中,很抱歉,我都沒有盡到一個做大哥的責任。」
他動也不動,「我和王爺的話,你都听到了?」
君澤嘆口氣,「其實很多事情,不用听,就已經能夠想到事實了。若非你是爹的親骨肉,他怎會突然收你為義子,若非他愛你至深,怎麼會每次提及你都是擔憂與驕傲並存的口氣。」
「是嗎?你倒是想得很透徹。」行歌直視著他,「既然你都听到了,初舞的事情也不用我再開口和你說了。」
「初舞的事情我其實也早該想到。」君澤苦笑道︰「你們年紀相仿,又朝夕相處,會日久生情並不奇怪,這便是初舞每次來看我,都帶著一臉哀愁與無奈的原因吧。」他艱澀地說︰「為何不當面告訴我你的心里話?告訴我,你也喜歡初舞。」
「王爺說過,你身體不好。」
君澤再度苦笑,「原來你們都把我當做溫室的花了。」
「那是以前。」行歌深深地盯著他的眼楮,「我不會再對你有所謙讓,因為初舞只可能是我的。」
他整肅了神情,問︰「二弟,你的話當真?你真的要和我爭初舞嗎?」
「不是爭。」行歌幽幽笑,「因為初舞從來都不曾屬于你過,你對于她來說,最多只是兒時的一個玩伴,而我與她,有十年相依相伴的深情,你又拿什麼、憑什麼和我爭?」
君澤像被重重地打擊,但是強忍著不讓自己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軟弱。「二弟,你要知道,愛一個人,是一生一世的責任與耐心,你這樣的霸道只怕初舞未必能接受。」
行歌冷笑,「這世上最了解初舞的人是我,不是你,一生一世?人人都迷戀一生一世,我要的只是今日和明日,不敢奢望一生那麼長久的歲月。我告訴你,只要我活著,就不會放棄她,就算是我死了,魂魄也要與她生死相隨!」
君澤咬緊牙,「二弟,或許此時此刻說放棄的人應該是我,但是……我等初舞長大,等她答應嫁給我,也等了十年,所以,我對她付出的不比你少。既然她答應嫁給我,我就一定會尊重她的選擇。而初舞最終無論選擇投向誰的懷抱,也只能說各安天命吧。」
他冷笑一聲,「既然大哥如此固執,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祝大哥的白日夢能早日清醒。」
「等等行歌,」君澤叫住他,「有件事,十年前是個謎,現在我當面問你,希望你能給我解開這個謎題。」
「大哥請講,在你面前,我知無不言。」
「當年我和初舞騎馬,突然馬受了驚嚇,初舞說是有人用松針刺傷了馬頸,當時不知道發針的人是誰,後來這件事也慢慢地被我忘記。」
「那麼久遠的事情難得大哥還記得。」行歌詭異地笑道︰「大哥是想問我,當初那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是嗎?」
君澤望著他,等他回答。
行歌掃了眼場邊的樹群,突然如驚鴻飛起,抓下一把松針,眨眼間又掠回來。
「十年前,我發的飛針還不能刺入石頭,只能刺破一點皮肉。」
悠然輕語中,他手腕揚起,十余根松針都扎進了場邊立起的石碑。
「現在大哥應該能明白,為了阻止任何人和初舞接近,我也算是用盡了心機。十年前我是如此,十年後我更會不惜代價地抓緊她。大哥要和我爭也好,要和我斗也好,請先想清楚自己是否有那個資格。」
揚起手,有件東西被他丟在君澤身上,君澤來不及接住,那東西已掉落在地。
「我想這件東西應該物歸原主,既然初舞不好意思還給你,只能由我代勞了。」
君澤垂下眼,看到腳邊那件靜靜躺著,已沾滿灰塵的玉墜,再抬頭時,已看不到行歌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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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橫掠長空的孤鴻,如電一樣的速度。
傲然的容顏下,被世人傳誦的優雅溫存已變成激烈瘋狂的絕然。
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奪走初舞,這一生他機關算盡,從不讓自己有輸的機會、敗的可能。
但是,即使他表現得如此霸道,霸道得近乎蠻橫,心中卻依然是深深的恐懼和不安。
他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有了弱點的人就會被攻擊,就會失敗。
他從不能想象自己也會有弱點暴露于人前的邪天,但是今時今日,他依稀察覺一個危機──這一次或許他會輸,而他的弱點,就是對初舞邪份深刻糾纏、百轉千回的感情。
不說出口的愛,難道就不是真愛嗎?
藏起來的心,難道就不是真心?
初舞,知妳如我,嘆妳,卻做不到──知我如妳。
如今他們都將彼此逼上了絕境,是跳下去共赴一死,還是從今而後並肩天涯?或者,只是相忘于江湖?
不!這一切都不可能,因為初舞與他是絕不可能分割的光影。
飛一般的行走,奔回踏歌別館。那小小的別館是讓他略感安全和溫暖的地方,但是那里,也不是他真正的家。
無論是霧影還是行歌,求一方能夠容納下自己的,讓他長久駐足的家,卻都是那麼的難。
他狠狠地咬住下唇,咬到唇破也不自知。
鮮紅的血珠流過他白皙的肌膚,畫出一道淒冷的弧線,如刺在心底的傷口,哀艷絕倫,見之心碎。
只可惜,不會有人看到這一幕。
風,嗚咽低鳴,如子規夜啼。
嘆,嘆,嘆。
第七章
「初舞,妳成親想要什麼嫁妝?」夏宜修自從知道女兒答應嫁給君澤之後,就日夜沉浸在興奮中,不時地諄諄教誨,「妳的年紀不小,也該比以前懂事許多,嫁到王府後一定要恪守婦道,以前在江湖上學的一切都要丟掉,別惹夫家生氣。」
初舞換回了女裝,十年中她很少著女裝,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著妝鏡細細地描繪著五官。
四大公子之一的初舞,有著令人驚艷的外表,有著可以在荷葉之上輕盈舞蹈的曼妙輕功,她是初舞公子的時候,也曾被很多女子青睞,那時候她心中所想、眼中所看,卻是另一個俊麗男子的身影。
如今,卻要投向別人的懷抱。
生命對于她來說,原來是個可悲的玩笑。
「初舞,這次回來妳好象不高興?」父親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她強做歡顏,「沒什麼的,爹,我只是有些累了,有太多的事情要準備,沒想到成親會是這麼麻煩的一件事。」
「人生的第一大事嘛,當然會累些。」他笑著模模她的頭,「當年妳娘嫁給我的時候,因為我正好要調職到立縣,辦得十分簡陋倉卒,讓我對她愧疚了一輩子。如今終于輪到妳出嫁,爹會盡全力為妳操辦好這場婚事。」
「謝謝爹。」她喃喃輕語。
「對了,昨天君澤少爺派人來問妳,要在新房外種幾株梨花?說是從國外找到了幾個新品種,要移種到新房門前給妳看、妳瞧,君澤少爺對妳有多關心。」
初舞苦苦地笑,「是啊,君澤哥哥對我一向很好。」
「所以,能嫁給這樣的丈夫真是妳的福氣。」
案親的連聲贊嘆、滿臉春風,卻引不起她一絲一毫的喜悅。
門外有侍女來報,「小姐,行歌公子來了。」
她一震,不知道是該說見還是不見,就在此時,行歌已立在門前,他的雙手環抱胸前,好象抱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