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不要再說了。」路思瑤怒氣騰升,雙手握拳,柔弱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著。
她都快病死了,他們竟還忙著替她辦婚事?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這些人實在太過分了。
「少爺呢?我要見他。」
「小姐,現在三更半夜的,要見大少爺,明天再見吧,天氣冷,你快躺上床去,免得又受寒。」小細將路思瑤扶上炕,替她蓋上了絲被,墊高了枕頭,「這樣好嗎?小姐?」
路思瑤閉上眼,點點頭,「你去睡吧。」
「我守在小姐房里睡吧。」免得她又睡得不省人事,說著,走到圓幾旁的椅子上坐下來,小腦袋瓜困地擱上桌。
「你這樣睡不舒服,還是去你的房里睡吧。」
話畢,卻久久無人應答,路思瑤微微用手撐起身,見小細已沉沉睡去,又重新躺下。
睡吧,她告訴自己。明兒一早,她得備足精力面對那幾張犀利的口,現在老女乃女乃不在了,她只能靠自己。
***
大廳內,路之芹、路朗元、王惜容、路朗書坐了一桌,見路思瑤讓丫頭扶著走進,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有些一錯愕。
「姑姑、大哥、大嫂、二哥。」路思瑤一一叫了聲,在桌子旁的一個空位上坐下來,坐定後抬眼,見眾人全都停止了動作,不由得扯唇一笑,「對不起,我來晚了,打擾大家用膳了嗎?還是大家都吃飽了?」
「妹子,你的身體——」
「謝二哥關心,差不多都好了。」路思瑤朝路朗書一笑,眉眼又掃向眾人,「我肚子餓了,你們不吃,我可要先吃了。」
說著,路思瑤舉筷夾菜,送進嘴里細嚼慢咽著,一一嘗過桌上的每一道萊。
也許是太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這一桌子菜吃下來,真是齒頰留香,生津活血,令人舒暢得緊。
眾人面面相覷,見她吃得這般盡興,這才緩緩舉筷進食,卻不時地將目光瞄向她。
「好吃嗎?妹子?如果不合口,就叫廚子再替你煮過,大病一場,口味可能都不一樣了。」路朗書體貼地問道。
「好吃,不煩二哥費心了。」索性,轉身叫小細替她又添了一碗飯,飽飽地撐著這才饜足的放下碗筷,一雙美眸幽幽地掃向眾人,「我听說大家替瑤兒找了一門婚事?」
路思瑤這話一出口,早已松懈的眾人險些沒把剛吃進的飯菜給噴出口——
路思瑤見狀,好笑的挑眉,「怎麼?這只是謠言嗎?若是,我可要打那多話的人二十個板子了。」
聞言,小細頭一低,硬咬著唇不敢辯駁。
「是有這回事。」路朗元硬生生的開口,「當時你病得太嚴重,我們想替你沖沖喜,所以積極地在外頭物色適當的人選。」
「是啊,可費力呢,時間緊迫,你大哥可是花了好大一筆銀子才說服那個人入贅到我們路家來,現在妹子的病雖好了,可是錢都付了,難不成還要那個人把錢給退回來?恐怕沒這個理。」王惜容笑臉幫腔,一個字一個字卻說得鏗鏘有力,絲毫沒有轉圜的余地。
「當然沒這個理,何況那個樓宇辰生得一表人才,四書五經樣樣精通,更寫得一手好字,雖然有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過咱路家可也不必姑爺干那些粗活,只要身子骨硬朗,又匹配得上你便行了。」路之芹更是擺足了長輩的架子說話,末了還補了一句,「這婚事是定了,沒有反悔的余地。」
路思瑤靜靜的听完,轉向還未發表高論的路朗書,「二哥,你有話說嗎?我想听听。」
路朗書哈笑兩聲,搖搖頭,「我的輩分小,可沒有我多話的余地。」
「那麼……大家都說完了?」路思瑤見眾人不語,這才冷冷地開了口,「我的夫君我得自己找。」
「什麼?自己找?」路之芹艷麗的臉瞬間轉換了好幾種顏色,「你這像是黃花大閨女所說的話嗎?你的婚事是家里頭訂的,不管你願不願意,長兄如父,你大哥說了就算!」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等著替我收尸吧。」
路之芹氣得手一揚,一巴掌揮上了路思瑤白皙的面頰,烙上紅紅的一道掌印,「該死的你敢這樣跟我說話?」
手捂著熱辣辣燒灼的臉,路思瑤冷冷地瞪著她,「你憑什麼打我?」
「憑我現在是路家輩分最高的長輩,憑我是你的親姑姑!怎麼?不夠嗎?」
「當然不夠!你養過我嗎?疼過我嗎?愛過我嗎?若都沒有,你跟一個陌生人有什麼不同?」
「你——」
「你根本就毫無資格教訓我,看看你自己,不要自己愛不到想愛的人,就把你的怨恨轉嫁到我身上來,我不要像你,我有權利尋找自己的幸福,如果你們敢逼我……桃花釀的獨門秘方你們永遠也得不到。」
「妹子!你這麼說太過分了!」路朗元大聲斥喝。
「是啊,妹子,姑姑畢竟是姑姑,她是你的長輩啊。」王惜容從容不已的開口加入戰局。
「總之,這件婚事取消。」起身,路思瑤頭也不回地離開。
除了老女乃女乃,她對這個家從來就沒有眷戀,她還會在乎什麼見鬼的親情呢?不,或許她還在乎一個人吧……
大哥……
不過,他已經不是她路思瑤一個人的大哥了,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以後……只要他開口,她無法違逆。
但,他對她說的話越來越少,對她的關心也越來越少,少到她根本就忘了自己曾經有一個愛過她、抱過她,常常把她擱在頭頂上轉圈圈陪她玩的大哥了
咸澀的淚滑過遠燒灼著疼痛的臉頰,路思瑤小跑步的奔向桃花園。
那里,是她此刻惟一想待的地方,沒有是非,沒有對錯,只有兒時的夢。
***
路思瑤一走,大廳里靜寂無聲,只听得見路之芹哭哭啼啼的聲音,听得路朗元直皺眉,卻不敢出聲阻止。
路朗書則和路朗元一樣,低頭繼續用膳,只不過他的眼里只有一抹濃濃的嘲弄,沒有煩躁不安,甚至完全不受方才那種火爆場面的影響,讓自己徹頭徹尾的警身事外。
「現在怎麼辦?姑姑?」已知相公的不耐,王惜容忙不迭先行開口。
「我管她去死?早知道讓她死一死算了,省得她這樣氣我,氣死我了!我不管了,要死要活隨她去!」路之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氣得腳一跺扭腰擺臀的奔回房去了。
「姑姑——」王惜容見狀想追出去。
「別叫了!讓她去!」路朗元煩躁的一喝,低下頭來繼續吃飯。
「相公!你現在還吃得下飯啊?」王惜容走回來坐下,見自己的相公和小叔全都沒事似的吃著飯,心里就是不痛快。
「不然如何?像你們女人一樣哭哭啼啼嗎?」
「不是,事情總要解決啊,總不能讓瑤兒在那頭隨口鬧一鬧,這婚事就真的給取消了吧?再說,她的身子骨一向就不好,這回要不是訂了這門親事,搞不好她的身子就好不了了,你若任由著她,屆時又病了,那可怎麼好?」
路朗元聞言,不悅的眉眼一掃,「你不要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是,現在嫌我的話不討你歡心了?我這前前後後還不都是為了你們路家嗎?那樓宇辰可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配了咱家的瑤兒,她並不委屈,你別把我想得像惡婆娘似的,家里多一個外人對我有什麼好處?」
「別說了。」他越听越煩。
「那——」
「這婚事先擱著,我再找瑤兒談談,否則她要是一個想不開……」路朗元神情一黯,突然間覺得食不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