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是來找卓以風的。」路思瑤從大衣里掏出一錠銀子擱在桌上,「煩勞你了,替我通報一聲可好?」
「唉啦,公子您客氣了,找卓大爺嘛,我可受不起您的銀子,因為他剛好不在,出門去了。」
「喔?上哪去了?」路思瑤起身,既然卓以風不在,她也不打算待下。
「公子別忙,卓大爺不久之後就會回來,他跟蘭姑娘約好要去游西湖,現下正上街替蘭姑娘買一些東西呢,您坐坐,我請蘭姑娘下來陪您吧,您既是卓大爺的朋友,自然也是蘭姑娘的朋友,您坐啊。」說著,老鴇搖著臀上樓去了。
思量片刻,再憶及剛剛老鴇跟她說的一切,路思瑤心煩氣悶,不想留下,起身正要離開,蘭雨兒卻款款生姿的掀開珠簾走了進來,一舉手一投足,盡是風情萬種,迷人得緊,連身為女人的自己都不禁多看她幾眼。
「坐啊,呆呆,大老遠從紹興趕來,一定累壞了吧?」蘭雨兒親自為她斟上一樽酒遞給她,「放心,大運河一帶已經沒有胡兒酒了,這是最上等的女兒紅,酒量好的,喝上幾杯也不會有事。」
她,喚她「呆呆」?
路思瑤一愕,怔怔然地望著她許久,內心百味雜陳,說不上是苦是澀還是酸,
那是卓以風替她取的小名,這世上也只有他喚過她「呆呆」,他不說,蘭雨兒定不會知曉,可是,他偏偏連這麼私密的事都對她說了?她跟他之間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秘密了?
呵,她好想哭,唇角卻溢出了笑。
「他還對你說了什麼?」心幽幽怨怨地,突然十分後悔來這一趟。
她真的不該來的,上回受的教訓還不夠嗎?為什麼她偏偏這麼不識相呢?
「你指的是什麼?」蘭雨兒嫣然一笑,「他每年十月初八送你的東西?還是他對你的思念?抑或是……他和你在那棵千年桃花樹前立下的誓約?」
路思瑤心一沉,含笑的眼輕輕地掃向她,內心卻緩緩地滴著淚,「果然,他都告訴你了。」
「因為這一直讓他很困擾。」
「困擾?」路思瑤皺起眉,不解。
「是啊,他把你當自己親妹妹一樣呵疼著,半點也不想傷害你,可是你卻把那誓言當真了,還烙上了心版,讓他十分為難。」
聞言,路思瑤的臉上血色盡失,「他……是這麼告訴你的?」
蘭雨兒看她一眼,緩緩點頭,「我也不想傷害你,但是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想我還是必須告訴你事實,卓以風已經答應照顧我一輩子,卻礙于兒時那樁婚約不敢娶我。」
「你胡說!我不相信!」叫她怎麼相信一名青樓藝妓可以輕而易舉的奪走卓以風的心?她以為他們之間的愛情可以地老天荒,八年都過了,不是嗎?她以為再也不必分開,難道,這一切真的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不!她不信!她不信卓以風真的只是把她當妹
若是,那一天他就不該要了她……
耳畔已听聞卓以風在大廳里談笑的嗓音,眉眼一轉,蘭雨兒柔柔一笑,「不信,我們可以試試,看他是比較相信你還是比較信任我,如何?」
「怎麼試?」她的心,早已一片混亂與茫然。
「就這麼著——」蘭雨兒眼尖的看見路思瑤袖口里的那柄短刀,伸手往前一采,奪下那柄短刀之後反轉刺進自己小骯——
「啊!」路思瑤驚呼出聲,被那汩汩流出的鮮血嚇壞了,不住地往後退,「你……你在干什麼?」
蘭雨兒臉色蒼白,身子一晃便要倒下,此刻卻有一人旋風似的奔近,伸手摟住她差一點倒下的身子。
「雨兒!你怎麼了?」一見她月復上的那柄短刃,再見她小骯汩汩流出的血,卓以風冷冽的回眸望向一旁的路思瑤,「是你?是你傷了雨兒?」
「不……」路思搖搖著頭,嗓音因為突來的驚嚇而顫抖不已,「不是我……是她……是她拿去我的刀……」
「住口!我真的沒想到你的心這麼狠!」他看著她的眼神充滿失望與痛心,最後干脆別開眼去。
「你……我說了不是我!」他為什麼就是不信她?
「這里就只有你跟雨兒,不是你,難不成是她拿你的刀傷了她自己!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擔!怎麼?你連承認這一點的勇氣都沒有?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卓以風!」
「你滾!我不想再見到你!」卓以風點住蘭雨兒的穴道暫時替她止了血後,攔腰將她抱起沖上二樓放在床鋪上,這才揚聲叫人喚大夫。
一時之間,整個雲雨樓鬧得沸沸揚揚,路思瑤心碎難過又委屈,正要轉身離去,手臂卻讓一只指甲鋒利的手一把抓過,方覺得疼時,臉頰已讓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劃下一道血痕不止,瞬間,被打的半邊臉頰熱辣辣地燒著,腫痛得讓她眯起了眼,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這該死的女人!怎麼?男人不愛你了你就拿咱們雲雨樓的蘭姑娘出氣?那一刀該直接刺進你自己的心口上吧?我該找官府的人把你抓起來,你當這雲雨樓是什麼地方,可以讓你在這里撒野?」老鴇手擦著腰,凶狠的瞪視著她,打過她的那只手還不住地在身後甩著。
被打的人臉都腫成那樣了,她的手能不疼嗎?痛死她了!
路思瑤深覺受辱,又疼痛難當,心沉落到谷底,正要出言反擊,眼角卻瞄見二樓的卓以風。
他……對她的處境竟也視而不見嗎?
如果她被人打死了,他是不是會額手稱慶終于甩月兌了她這個麻煩?
呵,蘭雨兒贏了,他是比較信任蘭雨兒而不信她路思瑤,他甚至連半點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便理所當然的認定了她的罪。
她還要爭什麼呢?
爭贏了又如何?他那失望的眼神,他那惡狠狠瞪視著她的眼眸,他的眼里只有另一個女人沒有她的一幕幕……她再也忘不了了……
「那就找官府的人來吧。」
「啥?」老鴇瞪大了眼,「你瘋了?」
「叫人把我關起來,殺人償命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她冷冷地瞅著老鴇,眼里沒有半點心虛害怕,只有濃濃的心傷。
「這……」老鴇抬起頭來看了二樓的卓以風一眼,高漲的氣焰頓時散了不少。
她是卓以風的女人,自己那一掌也算是替蘭姑娘出了氣,這真要把人給送上官府,怕那卓大爺絕不會善了,還可能讓蘭姑娘不好做人……唉,罷了罷了,瞧眼下這姑娘那雙無畏無懼的眸子,連她看了都要心虛,更遑論她又沒親眼看見什麼……
「怎麼樣?我等著呢。」路思瑤心寒的看了一眼轉身消失在二樓的卓以風,淒冷的一笑。
「你走吧!」老鴇忙不迭揮揮手,「快走!以後不要再上雲雨樓,否則我一定不饒你,听見沒有?」
路思瑤哈哈笑了幾聲,幾乎要笑岔了氣,這才起身緩緩離去,也不掩面,任外頭的冷風吹上她燒疼的頰畔。
「傻丫頭,你這是何苦呢?」
聞聲,路思瑤愕然的抬眼,對上的竟是路朗書那雙關心的眼眸。
「二哥?」他怎麼會在這里?
「是我。」拉住她的手,路朗書帶她上了馬車。
直到駕駕的馬蹄聲遠去,躲在門外不遠處那個高大的人影才悄悄隱去,隨手一揚,只見包里著碎冰的手巾在空中散落開,遠遠地落在隔壁棟的屋檐上,發出叮叮咚咚的幾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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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將燃盡,卓以風另外點上一燭,月光明媚,窗外的冷風卻不小,為了怕吹熄獨火,丫頭們將窗盡掩,連月光都要透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