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冒險,她也知道,這個賭注,極可能讓她連當朋友的機會都失去。
但她還是願意,她渴望成為他的情人,付出再大的代價都願意。
沿著長長的河堤走來,依舊不見他的身影,她在盡頭挑了間店面,點了一杯薰衣草女乃茶,坐在面海的位置上,看得見一望無際的大海。
之前來時,因為天氣冷,為了暖身才會喝上一杯熱飲,卻意外愛上了這家燻衣草女乃茶的口感。那時候,店內以K書的大學生居多,而現在放眼望去,盡是肩靠著肩、喁喁情話的甜蜜情侶。
一杯薰衣草女乃茶喝完了,依然沒等到他。
走出店門,夏夜里的晚風吹來,仍是感到些許涼意。
她雙臂環抱住自己,低頭看表。
十一點五十分。
再十分鐘,情人節就要過了。
回到情人橋上,或許是心里清楚,她今晚見不到他了,放掉期待,反而不緊張了。
這回,她放松情緒,竟還有心情回想高中時讀到的那首詩。
那首詩是怎麼寫的呢?哦,對了——縴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她想得認真,踩著長長的階梯,一階一階地拾級而上,撫著純白的橋身,走往另一頭。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秦觀的〈鵲橋仙〉。
七夕、鵲橋,情人相見之夜,情人相逢之處,小學生都知道的答案,那麼明顯的暗示,他怎麼會猜不到呢?怎會?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爬上橋中央,仰望天空,再三分鐘,情人節就要過去了,等了一年,卻只換來一夕聚首,然後又得匆匆分離,天上那對情人,現在正離情不舍吧?
也許,他們是甘之如貽的,因為啊——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嘆息著低喃出最後一句,調回視線,而後——便再也移不開。
那個視線鎖住的目標,就在前方十步之遙,她無法移動、無法言語,他也只是定定地凝視她,不做任何動作。
「一個人,喃喃自語想些什麼?」表情好認真,連他都沒發現。
「你——」她發現,聲音啞掉。「一直在這里?」
「八、九點時有稍微離開去買了這個,想說你來了可以喝。」他舉高手中的紙杯。「不過,冷掉了。」
「你等很久了?」
他搖頭。「不久。」只要能等到人,都不算久。「我說過,不見不散的。」
因為不見不散,她一定會來。
因為不見不散,他不能走開。
因為不見不散,若是其中一方放棄等待,另一個排除萬難而來的人,見不到對方必然會慌張失措。
「那,你準備好了嗎?我有話要說。」
「說吧!我洗耳恭听。」
她用力吸了口氣,鼓足肺活量朝他宣告︰「泰以雍,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請你考慮一下,和我交往好嗎?」
他笑了,張開雙臂。「考慮完畢,所請照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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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飛奔而來,而他抱牢了,之後,周遭響起鼓掌聲。
她那番中氣十足的告白,怕是橋頭到橋尾沒有一個人會听不見。
他真是認輸了,自從認識她以來,她的每一個行為總是那麼出人意料,看似不經意卻又浪漫得不可思議,教他這個情史豐富的人都要甘拜下風。
她笑笑地接過他為她準備的玫瑰,拆了分送給每一個人,每送出一朵,使重復一次她的祝福。「情人節快樂,願你們永遠甜甜蜜蜜哦!」
不該意外她會這麼做的,在「制造浪漫」工作的人,每天與花束為伍,習慣將幸福經由她的手分送出去,不知這能不能算是職業病?幸好他也沒指望那九十九朵玫瑰能讓她多感動。
後來,他們坐在河堤邊,肩靠著肩過他們遲來的情人節。
「花全送人了,那你呢?」她自己一朵也沒留。
「沒關系啊,我需要的又不是花。」
長指輕輕拂開她被海風吹亂的發,勾向耳後,秦以雍垂眸溫柔凝視。「那你要的是什麼?」
她要的,已經在她身邊了。
唇畔漾著甜甜的笑。「能這樣和你靠著肩,一起看海,就很好。」
她已要來與他相戀的機會,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靜默了會兒,將手伸進靠近心房的那個口袋,再攤開時,掌心靜靜躺著幾朵泛著香氣的小白花。
情人節,她怎麼能沒有花呢?他一直都覺得,這花才適合她。
「茉莉花?是從我送你的那個盆栽摘下來的嗎?」她雙手並攏,接住落下的花朵。
「嗯。」不知何時起,他會習慣摘下兩朵茉莉,放在胸前口袋。「它讓我想起你。」一如她帶給他的感覺——縈滿胸臆的馨香。
他說,她像這朵小白花,而他,卻是將這朵小白花放在最靠近心房的地方……楚迎曦面頰微微發熱,唇畔淺淺笑意,看起來比收到玫瑰花束時還開心。
「我的小茉莉花……」今天之後,將是專屬于他收藏的了,她的人、她的笑、她的芬芳。
「人家有名有姓,叫楚迎曦啦!」雖然听起來很甜蜜,但就是有種乳臭未干的感覺,和他交往過嫵媚多嬌的前任女友比起來,光听就遜掉了!
「我知道,只是每次看到你,腦中就會浮起那首童謠的旋律。」他輕輕哼著︰「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
楚迎曦皺皺鼻。
「我不喜歡這首歌,它其實是一段心酸的悲劇。」
他挑眉。「悲劇?」
「你告訴我,最後一句是什麼?」
「讓我來將你摘下,送給別人家?」
「對。它其實是唱出一個單戀女孩內心深處最酸楚的心事。為那個人芬芳、為那個人美麗,結果他摘下來卻不是自己守護,而是送到別人家,一片痴心被辜負,無法說出口,瞧,多悲哀?」
這……他倒沒深想。
「你會這樣對我嗎?」她偏頭問。
他很想告訴她——我絕不會這樣對你!
話到了喉間,說不出口,他凝視枕在他肩上的楚迎曦,好半晌只是靜默。
「喂,這種問題都要考慮哦!」她坐直身,指尖戳戳他胸膛,不爽了。
「你知道,迎曦,我也算不上什麼好男人。」許久過後,他輕輕吐出話來。
「你指的是,你談過很多次戀愛的事?」在世人的眼光看來,那無疑是用情不專、公子的代稱詞。
「我愛過很多女人,時間或長或短,感覺只是一瞬間的事,我無法決定愛情的到來,也無法控制愛情的消逝,它總是來得太快,又去得太急。對我而言,愛情就像玫瑰,你會眩目于它盛開時的美麗,當它凋謝時,只能唏噓惆悵。」
也就是說,與他交往,隨時要有心理準備,面對玫瑰的凋零。
「你現在,還來得及重新考慮。」如果她後悔了,這一刻還能再退回朋友的位置,他在那里,為她留了一席之地。
紅顏知己,是他能夠承諾的永久關系。
她靜靜听著,凝視他,眼神清亮,無比專注地問︰「你喜歡我嗎?」
「喜歡。」這個問題,比剛剛那個好答多了,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好感,從初見她的第一眼就已經發生,他十分清楚心動的軌跡。
「好,這樣就夠了。」她滿意地點頭。「不管這段感情能維持多久,我都賭了!」
「迎曦……」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場的冒險,不是嗎?出生時,誰能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談第一場戀愛,誰知能不能天長地久?結了婚都不能保證不離婚。職場上,有太多的選擇,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這一刻的選擇對不對。生命的長度無法自主、成就的發展無法預期、愛情的壽命難以估計……既然人生本來就是一連串無法掌控的未知數,再多一樁也不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