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盟 第17頁

風無痕在她制止時頓了下,然而在听到她的理由後,沒再猶豫的堅決替她將鞋襪給月兌了,在她的嘆息聲中替她蓋上被子。

「小姐有心事。」他全無疑問的指出。以前的小姐,心思單純,不會想這麼許多的。

「沒……沒有。」很沒說服力,但她還是否認了。

「屬下不能讓小姐信任嗎?」話中竟有了微微的傷懷,被摒棄于她的世界之外的滋味,是意想不到的難受。

「不是這樣的!」她就是怕自己的過度依賴,會成為他扛不起的負荷。

「那麼屬下願聞其詳。」

他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嗎?

心亂之下,她牽強的低吟。「我頭疼……」

此話一出,風無痕輕而易舉的讓步了。

「小姐歇著,屬下去請大夫。」平穩的語調,仍是不小心泄漏了他的焦灼。

「不用了,讓我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

「真的沒事,無痕放心。」

風無痕深深望住她。「晚膳時,若仍無改善,就由不得小姐了。」他難得的強硬,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用來對待她。

「嗯,全听無痕的。」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她看得出無痕很不放心。

她又讓他憂心了。為什麼她總是在令無痕苦惱?

她嘆了口氣,才閉上眼沒多久,開門聲又傳入耳畔。

「我都說我沒事嘛,無痕放心好不——」聲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向來者。「姊姊?」

朝寧從來不會主動找她,夜雪料準了她是有話跟她說,而且和無痕月兌不了關系。

她由床上坐起身來。「姊姊快嫁人了,有沒有像大嬸們說的那樣,有著羞怯又不安的待嫁女兒心?」

「你自己嫁嫁看不就知道了。」俞朝寧不耐煩地哼道。「你也別幸災樂禍,很快就輪到你了。」

「我不……」夜雪百口莫辯。她真的沒有那樣的意思呀,她以為這陣子姊姊看來很平靜,應該是能接受事實,並且釋懷了才是,沒想到……

姊姊對無痕用情比她想像得還深。

「怎麼,咱們的小西施又病啦?那個比狗還忠心的奴才呢?怎麼沒有卑躬屈膝的在這兒伺候我們的寶貝小姐呀?」朝寧語帶惡毒的嘲弄道。

夜雪終于懂了,姊姊是來傷害她的!

「姊姊為什麼非要羞辱無痕?」姊姊深愛無痕的,不是嗎?她听了都心痛,那姊姊如何忍心?

「羞辱?哼,反正他也習慣了,除了最蠢的你之外,早些時候的那幾年,誰把他當人看過了?」

習慣了……

這三個字如利針戳入心扉。無痕是人呀,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卻如塵上般受人蔑視,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算不自慚形穢,尊卑觀念也會深植心中,所以他嚴守著主僕分際,拘謹得絲毫不肯逾越,她不由得要想,他這些年來不離不棄的追隨,為的是否就是要報答她給了他一分尊嚴,不曾將那張「竊賊之子」的標簽貼在他身上,讓他在她面前能挺直身軀,呼吸更自在的空氣?

俞朝寧盯視她那張陰晴不定的臉龐,唇畔泛起不易察覺的冷笑。「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嗎?讓他毫無尊嚴的活在你的陰影之下,永遠掙月兌不開,再任自尊一寸寸被剝奪,直到一無所有,直到雄心壯志盡磨,活得麻木無用?!」

「我……」她啞然無言。會嗎?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有那麼糟糕嗎?「姊姊……言之過甚了。」她說得氣虛,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是啊,我是在危言聳听,你可以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人家都甘心容忍你的任性自私了,我又何必多嘴。」俞朝寧作勢起身想走,料準了夜雪一定會留她。

丙然,她步伐都還沒踏出,夜雪拉住了她的衣袖,仰起茫然的眼眸。「姊姊真的認為雪兒自私?」

「難道不是?風無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我心知肚明,無需我再贅言,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恩情債綁死了他,我敢斷言今天的風無痕少說也會是雄據一方的霸主,他絕非池中之物。這麼一個不平凡的人物,明明可以揚眉吐氣,一雪恥辱,可他至今卻依然仰人鼻息,只因為他不想背信棄義,你的滴水之恩,他用一生的赤膽忠心來回報。而雪兒,你不覺得相較之下,你好虛偽?說什麼你心疼他,你是待他最好的人,若真要相比,你給他的不過是小小的溫情,而他為你犧牲的卻早已不勝枚舉!扁拿兩年前的公主事件來說,他明明可以平步青雲的,是誰卑鄙的拿一副楚楚可憐相,逼得他屈服,逼得他走不開?是你!是口口聲聲說著關心他、疼惜他的你!如果你真的關心他、疼惜他,怎麼樣對他最好,你會不知道嗎?說穿了,你只是在利用他,你比我還可惡,就因為你需要他,就死抓著他不放,完全不顧他的感受,否則早在他甘心為你而永遠屈居下人、任人糟蹋時,你就不會漠視至今!」

一字一句,犀利又無情,全然刺進了她的痛處,她啞口無言,反駁的話說得零零落落。「我……沒有……我沒忽略他的感受,我問過他,而且問過好多次,他沒有後悔,他說他想留在我身邊……」

「是啊,他當然想留在你身邊,反正他被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慣了,活在女人的裙擺下搖尾乞憐也沒什麼不好,你開心時拿他像條狗一樣拍拍他的頭,偶爾丟根骨頭安撫一下他,他就滿足了,可以為你拚死拚活,把一條賤命奉獻給你。我說雪兒,你可真會收買人心啊!」

夜雪跌退了一步,面色死白。

她捂著顫抖冰涼的唇,淚水一顆顆滑了下來。

姊姊說話好難听!每一句話,都像無形的大手,將她一寸寸撕裂,她逃無可逃,只能鮮血淋灕的叫疼……

「不是這樣的……不是……」她無力的搖著頭。

「你敢說你不是一直都在這樣做?順手施點小惠,就讓他為你肝腦涂地、恪盡忠心直到咽氣的那一刻。這樣的對待,和一條狗有什麼兩樣?!」她知道雪兒的弱點,要對付這樣一個天真單純的女孩,三言兩語就夠了。她說過她要報復,風無痕絕情,她也不會讓他太好過,像他那樣的冷面硬漢,連死都無懼,可是若從雪兒下手,那會讓他比死還痛苦。

夜雪淚兒漣漣,無盡傷心。「姊姊……為何要這麼說?無痕是你所愛的人哪,你怎狠得下心以不堪的話傷害他?」

俞朝寧一時錯愕。「你——」

「那天晚上,你和無痕的對話,我都听到了。」

俞朝寧別開臉,倍感羞憤。

「你一定很得意吧?他為了你而拒絕我。」口吻隱含悲恨。

「沒有,沒有!」夜雪搖著頭。她只覺得難過,為無痕,也為姊姊。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想再拐彎抹角了。沒錯,我是愛無痕,深深的愛著他,從很早就開始了!正因如此,我心疼他,為他叫屈,不忍他再任你糟蹋!」

糟——糟蹋?!

最後一絲血色終于褪去,她瞪大了眼,淚水掛在眼睫,她滿臉淒惶。

「其實你心里比誰都清楚,早在當年紫馨公主的事件之後,無痕便已是自由之身,他早就不是俞家的奴才了,今天他之所以仍在這里,是基于道義,你憑什麼端著小姐的架子將他視為所有物?又憑什麼牢牢的抓著他不放?若真要深論,他欠你的早已還盡,這些年下來,反倒是你欠他了!」

「姊姊的意思是,我該放了無痕?」她低低惚惚,失了魂般低喃。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