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的醫師調查過了嗎?」南諾塵問。
文四郎點點頭。「德高望重的一個人,六十多歲,快退休了,今天也來出庭作證,看起來不像白痴,可能只是洪快的演技太好,連專家也被騙了。」
南諾塵有不同的看法。「你查過醫師和洪快有無利害關系了嗎?」
「他們不是親戚,似乎也不可能有金錢往來,洪快本人名下還有房子。」
「我認為事情不如表面上單純,問題很可能出在醫生和洪快的關系上頭。」
「你認為醫生很可能開了假的病歷?」方菲問。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醫生也是平凡人,也會犯錯,也會被利用。不要高估人性,位高權傾的人一念之間照樣會做糊涂事。」他在這個行業看太多了,如果這個邏輯不成立,這個世界上不會有這麼多人想當律師,專門為有錢人打官司。
「我會去查。除了這條線索之外,還有其他疑點嗎?」文四郎在記事本上寫下這次談話的重點。
「動機?」
「洪快說,是宜文倒楣,她正好在他發病時運氣不好的站在那個位置,他不知道怎麼會把宜文給推了下去。」
「這個理由,有等于是沒有,而一個正常人是不會在沒有理由的情況下殺人的,所以我認為死者和凶手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可能!宜文從沒對我提過洪快這個人。」文四郎不認同南諾塵的猜測。
「沒提過並不等于不曾發生。你與宜文的關系熟而不膩、親而不密,再加上你一直刻意保持距離、撇清關系;在這樣的情況下,宜文就算得罪過洪快也會因為洪快的按兵不動而忘了告訴你。」南諾塵行事一向冷靜、細心,思考模式自是比一般人更深入,他的看法幾乎等于是這個案子的真相,只是缺少證據。
「相信南律師的建議。」方菲說。
「我還是覺得洪快是濫殺無辜,哪會有什麼理由。」
方菲搖搖頭,「不要死腦筋,你的判斷可能會有盲點。你和宜文認識而且熟悉對方,當然會以為每一個細節都注意到了,而所有事全照你的思考方向解釋一遍,表面上好像很合理,卻可能有死角。」
「方菲說的就是我的想法。相信我,我會讓新的證據重見天日,替宜文申冤。」南諾塵成竹在胸。
×××
「芸嫣,你好幸福。」方菲很羨慕。
聶芸嫣正在替一盆玫瑰松土。「我一直很感恩。」
「南律師住在這里,沒有意見嗎?」方菲指了指二樓的斗室,笑著問。
「因為他知道我喜歡這里,所以什麼都依我的。」
「你不回美國了嗎?」方菲問。
「諾塵的事業在美國,我想等宜文的案子告一段落後,我們就回去,這里會是我偶爾度假的地方。」
「這些花卉呢?有誰有興趣照顧?」方菲環顧四周。
「交給四郎照顧,四郎也愛花,而且他對這些花花草革十分有耐心,交給他我也比較放心。」
「文四郎!?他是個粗人,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哪會弄這些東西?」
「也許他還缺少一個女主人幫他。」聶芸嫣頗具深意地看著方菲,她發現方菲與四郎遠比與旭日更合適,不知兩人可有這個意思。
「你想幫他作媒嗎?」方菲隨口問。她只承認有一點點關心這個話題,絕不露出太多好奇心。
「我在台灣沒有什麼朋友,你來之後托你之福認識了一些鄰居,可是卻沒有一個女孩適合四郎,看來看去只剩你,可惜你喜歡的人是旭日。」
「有什麼用,旭日不喜歡我。」方菲現在比較認命了,三天前發了封電子郵件給龍旭日,告訴他台灣有幾個條件不錯的異性正在狂烈的追求她,那個龍旭日竟然一味地恭喜她,要她好好把握,別到頭來一個也沒抓到。
「如果是這樣,你要不要考慮四郎?他心地善良,對你似乎很有好感。」她注意過文四郎幾次看方菲的眼神,好像有所期待。
「宜文喜歡過他,如果我和他到最後真有什麼,會不會很奇怪?」方菲確實思索過這個可能性。
「只要你們相愛,我想宜文會為你們祝福的。」
方菲突然想起。「你母親呢?我記得她住在聯合廣場的漢德利旅館,可是後來我們到旅館找你時,服務生說你母親恰巧也退了房,她沒和你一塊兒來台灣嗎?」
「母親到日本找舅舅,她不願和我住在一起,怕我的命太硬會克死她。」她嘴里說得淡然,其實心里很難過。
「她真的好迷信!連我這個口齒伶俐的方菲名嘴也拿她沒轍。沒關系,等她荷包空了一定會回頭找你,你舅舅環境普通,哪可能養她到終老。」
「她被父親和繼父的死給嚇怕了,自然有理由認為全是因務我。我想開了,只要母親高興,我也一樣高興,其他的事我要慢慢把它忘掉。」聶芸嫣珍惜眼前的幸福,過去的事,她並不想帶進她的婚姻生活,她想重生,做自己的主人。
×××
「南律師,有消息了。你真的很厲害,療養院的醫生果然是有把柄落在洪快的手上,所以他才會為洪快作了這麼多年的假病歷。」文四郎一有相關訊息,立刻沖到南諾塵臨時租賃的小型工作室。
「什麼把柄?」
「王醫師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性騷擾洪快教過的夜校學生,學生向洪快哭訴,洪快就轉而要挾那位王醫師。」
「王醫師親口告訴你的?」
「是呀!我大膽假設他作假病歷,他立刻嚇得屁滾尿流,一五一十全告訴我了。那家伙也是個可憐蟲,被洪快威脅的這幾年,簡直可用動彈不得來形容。」
「作假病歷和偽證會吊銷他的醫師執照,還會令他吃上官司,我得花點時間說服他自首減輕刑責。」南諾塵若有所思。
「至于宜文的案子……我也問了,起初他支支吾吾不願意講,我差點選擇以暴制暴。原來宜文是因為發現洪快販毒給學生而惹禍上身的。我太疏忽她了,只顧著怕她太黏人,卻不知道她心里競有這麼大的煩惱。」文四郎有很深的自責。
另一方面——
不到一天的時間,洪快就得到風聲,知道王醫師已經出賣了他。他露出殺人的目光,想想一不作二不休,干脆解決掉王平,讓他永遠開不了口揭發他的罪行。
反正法律也拿他沒辦法,他有深度心神喪失,裝瘋賣傻的功夫他早已駕輕就熟,頂多將他關進精神病院一陣子,一年半載後,等他的「病情」受到控制,放出來後又是一條好漢!這麼便宜的事他為什麼不好好利用一下。
他的內心邪惡竊笑著。
就晚上吧!尤其今天是月圓之夜,許多的精神病不都傳聞與月亮有很大的關系,套句坊間流行音樂的歌詞,他殺了人——「都是月亮惹的禍」,是月圓讓他發病的,然後原因不明地殺了精神醫師。
×××
忙了一天的南諾塵,回到與聶芸嫣共築的愛的小窩,見到在花圃忙碌的妻子,所有的疲憊全放了下來。
「今天順利嗎?」聶芸嫣從一叢紫色小花里站起身來,迎向南諾塵,接過他的公事包,勾著他的手臂,往屋里走。
他喜歡芸嫣主動些,結婚之後,「主動」不再只是奇跡,這讓他很滿足。
「異常順利,我手上握有幾項有力的證據,會讓洪快的真面目無所遁形。你呢?今天好不好?」他伸手將芸嫣一綹風吹亂的黑發攏回耳後,一往情深地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