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不能不震撼,真的不能。
「你不喜歡畫人?」她疑惑地問。
他回過神,淡淡地道︰「人怎能完美?」
她一愣。
完美?
對喔,畫家追求的是真、美的境界,他們不能容忍一絲的不完美。
他心中的完美又是何種境界呢?像他如此近乎完美的人,對完美的要求一定比平常人還嚴苛吧?
突然,一種深深的傷感在她心里涌現,瞬間將她的胸口撕扯成兩半。
像她這樣就是所謂的不完美吧?那麼可怕的一道疤痕,任誰都不會認為那是完美的——
「你吃飯了嗎?」他忽地問道。
她一怔,訥訥地搖了頭。
「喜歡日式的、中式的還是西式的?」沒等她答應,他已經開始問起她的喜好。
「呃……」她又是發愣。
「附近有一家不錯的日本料理,我看就吃那個好了。」這回他徑自作了決定,像是她非得跟他一起去不可。
與其說他這個人非常霸道,還不如說他是個直接到有點魯莽的人。
這種人應該不會是壞人,因為她爸爸說過,越是直接的人越沒有心眼兒,所以他……他或許是個好人吧!
只是,他為什麼要邀她吃飯?她又有什麼理由非答應不可?
「為什麼?」她困惑地望著他。
他睇著她,「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一起吃飯?」她問,一臉認真。
「因為我今天不想一個人吃飯。」他不假思索地說。
其實哪是這麼簡單的原因呢!他是不想就這麼跟她斷了關系,他……他想更加了解她。
老天!這是他第一次想去深入地了解某個人。
她眨眨眼,「只是這樣?」
好奇怪的人,居然約一個陌生人吃飯?
「不然你覺得還有什麼嗎?你以為我想追求你?」說著,他蹙眉一笑,有幾分可惡。
禁不起他的玩笑,未來板起了臉,有點懊惱。「你這個人很無禮。」話落,她旋身就要走開。
「如果我道歉呢?」他沒有拉她,只是用誠懇的聲線留住了她。
未來頓了頓,緩緩地回過頭來,「你道歉呀!」
她的認真及直接讓他覺得有趣,也讓他如一潭死水的心湖起了漣漪。
「非常對不起。」他雖然促狹地笑著,但語氣卻是相當誠懇的。
她眨著明亮澄澈的眼楮望著他,然後又垂下眼,不知在思忖著什麼。
「怎麼了?」
「我可以去,可是不能太晚回家。」她說。
她要是太晚回去,恐怕她那個「緊張大師」的哥哥會把整個東京翻過來找她呢!
他挑挑眉頭,「你有門禁?!」
「不算有。」她頓了頓,「我只是不想讓家人擔心。」
擔心?現在不過才六點,吃頓飯了不起一個或一個半鐘頭,真說起來,也不算是太晚吧?
她家人究竟是把她當什麼?小鳥?小花?
他是沒人愛、沒人關懷,而她卻是被保護得跟稀有動物一樣……這世界就不能平衡一點嗎?
「放心,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的。」說完,他領頭往會場外走去,而未來也趕緊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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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到會場門口,兩名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和一名衣著裝扮都相當人時的年輕女性便迎了過來。
兩個中年男人都約莫四十歲上下,看來像是生意人。
「十川先生,我想跟您介紹一下……」
男人是這次畫展主辦單位的干部,英行就算不愛應酬,也不能相應不理。
他站定,凌厲而冷漠的目光往他兩人身後的女人身上一掃。
「這位是梅宮麻里小姐,也是‘新象藝術中心’的負責人。」
梅宮麻里穿著剪裁相當合身而性感的夏季洋裝,前頭開了個尖領,將她豐滿的胸線及完美的身材顯露無遺。
她看起來聰明、利落,有強烈的企圖心及自信心,是個讓人一見就很難將視線移開的女人。
她友善地伸出手,「我是梅宮麻里,久仰十川先生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名不虛傳?
哼,他知道她指的又是他引人注意的外表。
他伸手與她一握,隨即松開,盡了禮數卻又不冷不熱。
梅宮麻里眼底閃過一抹異采,像是征服欲,也像是野心。
「梅官小姐非常能干,將新象藝術中心經營得有聲有色,是個又年輕又有本事的女性呢!」那主辦單位的干部又說。
英行臉上明顯地有著一絲不耐。
「我只是幫家父打點他的事業罷了。」梅宮麻里嫣然一笑。
「有什麼事嗎?」突然,英行冷冷地問了一句。
他不喜歡應酬,但必要時,他可以應付。不過他們言不對題,東牽西扯的讓他覺得很煩。
兩名干部及梅宮麻里都有些尷尬,而這時,梅宮麻里注意到站在五步距離外的未來。
「是這樣的,」其中一名干部討好地說,「梅官小姐想請十川先生吃頓飯,順便交流一下對藝術的看法。」
梅宮麻里一笑,「我和家父都希望十川先生能在國內發展,讓國人隨時都能欣賞到十川先生的創作。」
藝術中心?充其量不就是那種將畫家的名氣拿來販售的大型畫廊嗎?
要不是他已經有了名氣,相信他們也不會找他談所謂合作的事宜。
他討厭那種根本不懂他的畫,卻只是貪圖他的名氣,而趁機填滿荷包的生意人。
「抱歉,我今天沒有空。」說著,他大步退了兩三步,伸手將未來一拉,然後若有其事地搭著她的肩,「我要陪女朋友吃飯。」
女朋友?未來不覺心跳加速。
他在說什麼東西啊?
搭著她的肩,然後向別人謊稱她是他的女朋友,他到底在想什麼?莫非他拿她當臨時擋箭牌?
說真的,她心里並沒有那種被利用的厭惡感,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悸及慌張。
他的大手穩穩牢牢地搭在她肩上,一點都不忸怩、一點都無猶豫,就像她真的是他的女朋友似的。
他……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常干這種事嗎?
天呀,她的胸口里像有萬馬奔騰般,她……她感覺自己有窒息的危險。
她的不自在、羞澀及心虛,全落在聰敏過人的梅宮麻里眼底。
梅宮麻里高深地一笑,「不知道十川先生的女朋友怎麼稱呼?」
英行一怔。
怎麼稱呼?
對呀,他從來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沒有人會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叫什麼名字的。
他瞥了未來一記,冷靜的臉龐上有一絲不被發現的困窘。
「我姓靜谷,靜谷未來。」不知哪來的沖動,未來開口解除了他的危機。
梅宮麻里有一點懊惱,「你好,靜谷小姐。」她擠出一記職業的笑容。
未來,原來她叫作未來。不知怎地,他好喜歡這個名字。
「對不起,失陪了。」他依舊不冷不熱地一笑,隨即搭著未來的肩,半強迫地將她帶出了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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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大門,未來就急著想掙開他的手。
「夠了……」她羞赧地說。
「戲都演了,你總不希望現在才被識破吧?」他繼續搭著她的肩,沉穩地踱出大樓。
未來被他搭著肩,只好跟他靠得近近地走路。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爸爸及哥哥以外的男人接近,她的心里很緊張,同時也有著一種無以名狀的心悸及不安。
她的心不停地怦怦跳著,她好怕自己已經十多年未曾發病的心髒,會因為他的靠近而復發。
離開大樓都已經有五分鐘了,他還不將停留在她肩上的手拿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漸漸地,她發覺路上的行人都在注意看他們。
「行了吧?」她羞紅著臉,「大家好像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