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 第22頁

「妳想見他?」他沉痛地問。

翠河掀掀無力的眼臉,眼里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淚。「君……君……」

「什麼都別說,」他下定決心似的,「我就帶妳去找他,如果妳要死,至少也要死在他懷里。」說罷,他將虛弱縴細的她從床上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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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翠河隨身,梵剛只兼程趕了兩天半的路,便回到了殺手谷。

他知道這一趟回來,一定會被梵靜那丫頭吵得他幾日不安寧,因為她在他下山前還耳提面命地要他將翠河帶回來。

但當他回到寨子里,才從他人口中得知梵靜已經偷偷隨著梵毅下山的消息;他松了一口氣,至少這麼一來就沒有人會纏著他問起翠河的事。

梵剛回到寨子里的頭一件事、就是到梵九那兒向他請安。

一進議事堂,只見梵九已經在那兒等著他,想是已經有人向他通傳消息。

「辦妥了?」梵九問。

「都辦妥了。」他三言兩語地交代過去。

梵九眼底帶著疑竇地望著他,「她呢?」那名叫翠河的姑娘不是將自己押給了他,為何此時卻不見她隨他回來?

梵剛沒想到躲過了梵靜的「奪命連環問」,卻逃不過他義父這一關。

「她在安陽。」

「哦?」他微怔,「她為何不隨你回來?她不是……」

「她在安陽有夫家。」他第一次打斷梵九的話。

梵九並沒有因為他打斷他的話而稍起慍色,反而是梵剛眼底那一抹憂傷震驚了他。那眼神已經許久不曾出現,他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有這種眼神,是他在潼關撿到梵剛的時候……

發生了什麼事?他與那名叫俞翠河的姑娘在安陽發生了什麼?

夫家?如果她有夫家,又為何將自己押給他?如果她有夫家,又怎能離開夫家在外流浪?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梵九心急焦慮,因為他原以為穩當的媳婦兒竟這麼沒了。

「她是有夫家的,而且……」他想裝作無情、裝作不在乎,可是他的眼神卻泄露了他比誰都在意的秘密。「她只是想利用我幫她報仇罷了……」

梵九皺起濃眉,「是嗎?」他沉吟著,像在思量著什麼,「那麼你呢?」

梵剛一頓,不解地望著他,「孩兒不懂義父的意思。」

「我是說你中意她嗎?」他問。

梵剛低下頭,沒有回答。他該說什麼,又有什麼好說?反正事已成定局,他愛她不愛都不重要了。

「我換個方式問,」梵九笑嘆一記,「你得到她了嗎?」

梵剛一怔,尷尬地點點頭。

「那麼……她還是閨女嗎?」

「嗯。」梵剛硬著頭皮又點頭。

梵九搖頭一笑,像在嘲笑著他的不通人情似的,「既然她是,那麼她就不算是利用你。」

「義父……」

「罷了,」梵九抬手打斷了他,「這是你自己的決定,總歸一句,你也已經放棄她了。」

梵剛低頭不語,事實上,他也沒什麼可說。他義父說得對,他已經放棄她了,他已經選擇成全她跟那儒生了。

「你倦了,去歇著吧!」梵九說道。

「孩兒告退。」他抱拳一揖,恭敬地退出議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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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許久不曾有任何事情可以傷得了他,但這次,他覺得他又徹底地被傷了。

是她放棄了他,還是他選擇了放棄?他已經分不清事實究竟是如何,只知道他是如此地思念著她——盡避他還是倔強地不願承認。

幾天下來,他對他的想念並沒有因為時間的逝去而稍減,反而因為距離的拉遠而越深越濃……

他想她,想她的一顰一笑、想她的聲音、她的眼淚、她的唇、她的溫度、她的柔軟……她所有的所有是那麼地深刻,就像是用刀子在他心上刻劃過一般。

有時,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對或錯。他完成了他們的買賣,依理……她是他的,不管她心里有他沒有,他都有權利將她帶回來。

為什麼他沒那麼做?是因為太愛她,因此想成全她與那儒生?

要是梵靜知道了這些事,肯定要笑罵他是個愚蠢的笨蛋;但年輕的梵靜哪兒知道就是因為愛得深,才會選擇放手……

明明可以掌握、明明可以擁有、卻偏偏選擇放開的痛,誰懂?

「梵少,梵少……」一名小伙子打斷了他的思緒,神情緊張地,「寨子外來了一個人要找您。」

「誰?」他一怔。奇怪了,他在這兒生活了那麼久,還是頭一次有人挑明了要找他。

「他說梵少見了他就知道,而且他還雇人抬了頂轎子……」

「噢?」他眉丘一隆,倏地起身前往寨子口。

一到寨子口,他就見到有兩個轎夫抬著轎子在門口歇著,而一名青衫男人就站在轎前。

只一眼,他認出了那青衫男人。是他——翠河的君毅大哥?!

日夜兼程的運趕了四天,路上不斷更換轎夫的王君毅一見梵剛,便急忙地想趨前,但門口的守衛堵住了他。

「我是……」怕他忘了,王君毅焦急地想向他介紹自已。

「我知道你是誰。」梵剛冷冷打斷了他,「做什麼?」說著,他走出了大門,來到了王君毅面前。

王君毅見到他,像是放了心,「我也不知道如何對你說明,你自己看吧!」話畢,他轉身掀起了轎簾。

梵剛冷漠地往轎子里望去,只一望,他的臉色驟變——

「翠……」他發不出聲音,因為轎子里的情形已經教他驚駭得不知如何反應。

那是翠河嗎?她臥在轎中,動也不動,彷佛已死了般。

她瘦削而虛弱,臉色蒼白如紙、像是一根快燃盡的燭火,只剩著那一口氣絲兒……

「你離開後,翠河她想死、我想……」說著,王君毅的聲線是微微哽咽地,「就算她要死,至少也要死在你懷里。」

梵剛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呆愕地望著。

「翠河她愛的是你,她……她根本不願為我而活。」王君毅低頭,無奈而感慨地拭去眼尾的一滴男兒淚。

「你已經得了她的人跟心,沒有拋下她的權利。」說著,他帶著兩名轎夫旋身而去。

梵剛杵了許久,直到剛才通傳他的小伙子出聲,「梵少,她……她還活著嗎?」

「活著!」他突然大叫,「她當然還活著!」

他發了瘋似的將翠河自轎子里抱出,飛奔著進入了寨里。

「別死!」他緊抱著無力且昏睡的她,眼眼飄出了隱隱的淚光,「為了我活著!我求妳……」

他不想失去她,他不想因為自己的愚蠢而失去最愛!不想!

沒有他的同意,就算是上天也不能從他身邊將她奪走!

第十章

連著兩天,梵剛不眠不休地守在她床還,灌她最好的湯藥、以內力延續她的氣息,一切就為將她從鬼門開前挽回。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的臉色不似之前那般蒼白,氣急也強勁了一些。雖說她還是非常虛弱,甚至神志還是不太清楚,但他相信她會好、會醒過來。

「剛兒,」梵九不放心地來到了他房里,「你累了,休息一會兒吧!」

見他滿臉胡渣,神情憔悴,梵九就不忍心。

「孩兒不累,」他幽幽地望著床上依舊昏迷的翠河,「我要她一醒來就看得見我。」

「唉……」情字磨人,他梵九難道不知道嗎?

想當年他愛妻病逝時,他簡直就像是也跟著死去了般;當時,他不知花了多少時日才又活了過來……

他拍拍梵剛的肩,「該你的總是你的,別強求。」

「我沒有強求,」他聲線幽然,「我只是不想放過那一點點的希望。」

「唔,」他沉吟片刻,「我不勸你了,不過你也要顧著自己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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