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之路 第7頁

「再然後怎樣?」我追問。

「然後,只有大羅神仙才救得了你。」他淺淺一笑。

「別嚇我,我是病人呢!」噗哧一笑,我無辜地指指自己。

「總之,不能斷藥。」他再三叮嚀。

「遵命,大夫。」我做了個舉手禮,在觸見他疑惑的眼光之後,忙吐了吐舌頭,轉移話題。

那日之後,他經常過來串門子,聊東聊西,說著我沒听過的游歷。誰想得到,他年紀輕輕,已經游遍三川五岳,若是寫本出名游記,肯定能和馬可波羅相媲美。

他同我和小敏成了好朋友,有時我們讓廚娘加菜,有時他會帶好吃的過來,一來就耗上大半天。偶爾,我陪他到街上義診,雖幫不了太多忙,但外科包扎,我可是很在行。

半個月後,他的兄長、那個英氣勃勃的男子出現。

我相信,即便再不樂意,他還是向哥哥開口求助了。那些藥,一定比我想象的更難得到。

他說他叫方煜,哥哥是方謹,兩人不是同母所出,但手足情深。

方謹在朝為官,而方煜對官場不感興趣,一心想游歷四海、為人治病,哥哥不同意,想說服他為家國盡力,上次的賭約,就是為這個。

方謹出現的次數不像方煜那麼頻繁,但都稱得上是朋友。

他熱情、大方,是個很有意思的家伙,老喜歡和我爭辯女人問政。他的口才比我好、氣勢比我高,惱得好幾次我想摔杯子送客,可想到那些杯子帶回現代都是骨董,哪舍得摔!

有次,我洗手作羹湯,幫他們弄了個古代版的漢堡。光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對這道菜肴不感興趣,可為了「增進友誼」,還是乖乖吞了下去。

後來,我又弄出生菜色拉,方煜滿臉憂郁地吃了,而方謹的表情里,有著壯士斷腕的悲愴。

我不知道自己的手藝哪里出問題,在遙遠的大周後宮,皇子們可是愛得很。

唉,又想起他們了,他們總是在不經意間,偷偷蹦出來擾亂心情。

他們還好嗎?鏞岳那個驕傲小子是不是一樣把眼珠子別在額頭上?能言善道的鏞雒是不是又到處與人說故事?可愛到不行的小鏞暨有沒有長高?我的折翼天使鏞歷有沒有被欺負?

至于「他」……是的,很想很想,想到不能言、不敢說,害怕話一說就碎了……碎了我苦苦維持的淡漠。

時不時,我遙望遠方星月,默祝那人一切安好;時不時,我對著玉佩,淚流滿面。

說斷就斷,那需要多麼大的豪情才辦得到?

而我,終究只是一名女子……

就這樣,歲月匆匆,冬去春來,在方家兄弟的相伴中,我離開大周已經半年多。

第二十一章常瑄

日子就這麼過去,听說此時北方已是雪花飄飄,冰雪封江,而在四季如春的南國,冬日雖至,太陽仍經常造訪。但盡避如此,我還是冷得要縮在被窩里才覺得舒服。

再過不久,枝頭就要抽出綠芽,春風拂過,繁花盛開,百鳥爭鳴。

我向往南國的春夏,向往方煜嘴里的江邊美女,用呢儂軟語歌著少年慕情。

垂釣綠灣春,春深杏花亂,潭清疑水淺,荷動知魚散,日暮待情人,維舟綠楊岸。

真好,有個情人可以等、可以想、可以思念,不管魚兒懂不懂、荷花解不解情,總是啊,有那麼一個人,長駐心底。

我的心里也有個人,可惜不能等、不能想,那是牽一發便要痛上全身的思念,像落在身上的毒,一點一滴,侵蝕著我的生命。

我以為會慢慢好的,就算好不了,也會因為習慣而逐漸遺忘,誰知事與願違是人世常律,我無力改變。

視線從窗外那棵綠葉落盡的老樹轉回,我看向濃眉飛揚的方謹。

「女人怎能把持國政?瞧,咱們南國就是皇太後把持政事,以至于國君無用武之地。」

方謹又扯起老問題,每次他不知道從哪里受了氣,就要跑到我面前大力抨擊女性。

「你怎知讓國君來處理朝政,國家會比現下更好?」我反問。

南國的狀況很不錯,至少到目前為止,路邊不見乞丐,居住多月,也沒听聞窮人賣子的悲慘事件。民生安康、治安良好、不聞戰事,前陣子更听小敏說,朝廷下令免除五成糧稅,百姓直呼國君英明。

一個垂簾听政的皇太後能把國事處理成這樣,還不能干?

雖然我也懷疑,兒子都二十歲了,母親為什麼還不能安心放手?難不成那位少年皇帝是個阿斗?

唉,我居然誆了橘兒去嫁給阿斗,想至此,心底有些許不安。

「皇太後只求安穩,不問改革,多年治理換得滿朝老人,每個大官嘴里只說得出之乎也者,能推托敷衍的事,就不肯多花半分力氣。今日國內平靜,只因年年風調雨順、邊疆無事,倘若兩年旱災、邊關來犯,南國連一支可用的軍隊都沒有。」

我瞄他一眼。「想來你在朝為官,當得滿肚子窩囊氣。」

「可不,那些老人說‘兵者,國之凶器’。殊不知,沒有軍人打天下,他們豈能安心高坐廟堂之上,成天把孔老夫子的話掛在嘴邊,說得安安穩穩?」方謹氣憤不平道。

不是嗎?當將軍夠苦了,偏偏一邊為國家打仗,還要邊擔心被兄弟陷于絕境……不知不覺間,我想起阿朔,想起那位早夭的五皇子鏞建。

很壞的習慣,我明白,只是心不由己呵。

「如果你是那個握不著權力的國君,你會怎麼做?」

我會躲得遠遠,遠離那個權力中心,絕不用逍遙心換取權力。就算治理出一個天下太平又如何?名垂千秋又如何?我只是個見識淺薄的自私女子,看重自己甚于別人。

但我的嘴巴,說的和想的卻是兩回事。

「我會舉辦科考,拔擢可用人才。」

「那又如何?找出來的還不是一群只會背聖賢語錄的人。」他恨透了滿朝的迂腐之士,連帶把讀書人也給恨了進去。

「那是出考題的人不用心,倘使出的題目不八股,全是切合時要的,自會選出真正可用的人才。」

「譬如?」方謹停止批判,眼底滿是趣味,似乎在等著我大發謬論。

「如果要挑選軍將之材,我絕不考他仁恕之道,我會考較他武功、行軍布陣、兩軍對壘的靈機應變,同時,我會選蚌身經百戰的將軍來當主考官。如果挑選經濟人才,我的題目會是︰予你栗米千石,你如何在來年上繳千金稅賦?倘若我要找個交通部長,我會考︰如何讓馬車在一旬之內,從平城到東甗來回跑一輪。」

他偏頭想想,撫掌大笑,眼底閃過一抹驚艷。

「這就是問題所在,科考試題太僵硬,讀書人只懂得猛背考古題,全然不思考學問之于人們有何意義。現下,朝廷里缺的是有腦袋、能做事之人,而不是書蠹。吳嘉儀,你是我見過最聰慧的女子。」

我恢復本名了,章幼沂這名字給了橘兒,從此,我再不必頂替她的身份。

「多謝謬贊。」

「我真高興能識得你,沒有你,世間肯定減少許多樂趣。」

「你該高興我爹娘不用狹隘的看法教育我。女子無才便是德……哼!」我暗諷他的「狹窄」。

再不濟,父母仍辛辛苦苦供的上高等學府,他們不限制我的眼界,不切斷我的發展可能,生為現代女人,雖辛勤卻也自由幸運。

「女子心細,商合習廚藝、女紅,所以操持家務、養兒育女,自該由女子來做。而男人生而體健、勇敢,本該有其鴻鵠大志,開創一番志業,這不是限制,而是因材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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