凊沂公主 第32頁

「吐蕃國王很老了。」

「老才好,去那里,我給他弄個假王子,再搞個垂簾听政,到時候你這個大將軍還得巴結我,求我別派兵攻打大周。」

「滿腦子怪念頭。」

「我很行的,我不是那種嬌嬌女,草原、沙漠都為難不了我,不論走到哪里我都會活得精彩輝煌。」我說得雄心萬丈,驕傲地不肯承認自己好害怕。

他噗哧笑出聲,握住我的手。

「你不信我?我真的可以。」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擔心。」他觸觸我的額,帶上一絲憂郁。

「什麼?」听不懂他的意思。

「你那麼能干,要是想飛走,我一定抓不住。」他嘆氣,手指頭在我的手心里輕輕畫著。

「是啊,我很能干的。」我又哭又笑,重復他的話,然後拚命點頭,很努力讓他知道我是女強人一號。

「笨一點、弱一點,求求我會怎樣?」他輕聲問。

「求你做什麼?」讓他去向皇帝求情?別傻了,章家爹爹樂觀其成,何況獎勵金都發出去了,我不嫁誰去嫁?

「驕傲!」他捏捏我的臉,莞爾道︰「放心,我不會讓你去和親的。」

「你說了算?」我揚揚眉。

「對,我說了算。」他笑出聲,手一勾,把我勾進懷里。

靠在他肩上,飽飽的溫暖將我圍裹,我丟掉傲氣,不再假裝。「進宮前,大娘對我說,人責為債,我生于章家,吃穿用度都是章家給的,如今長大了,不該滿腦子鴛鴦蝴蝶,應該好好想著如何報答章家。」

如果人的一生是為了還債,那麼快樂怎麼辦?幸福怎麼辦?夢想怎麼辦?那些是不是統統不重要?

「你在乎她的話?」他反問。

「不是在乎,是沉重。以前讀到‘可憐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時,還心疼楊貴妃的父母親背負了天底下人的輕賤,女兒想嫁皇帝,哪輪得到父母親來說嘴?現在終于弄懂了,榮宗耀祖和親子感情,他們會選擇前者。」

「講個故事給你听好不?」

沉默是金的男子也想講故事了?我還以為那是我這種多嘴婆的權利。

點點頭,我說︰「好,最好加上操作表情,弄得豐富精彩一點。」

他愛溺地推推我的額頭,跟著我笑開。

「我第一天學習兵法時,下了課就跑去找母後,鬧著她,要她告訴父皇,我不想學殺人的事情。」說完,他臉龐浮上一抹苦笑。

我看著他,心疼。原來貴為皇子,也是有許多的無奈與不得不,原來上天是用這種方式維系著公平法則。

「皇後娘娘答應了嗎?」白痴,當然不,皇後娘娘和我家大娘一樣,都盼著子女為自己的人生添上奪目光輝。

「母後說,我一出生便有六名保母、六名乳母、六個宮女、六個太監在身邊服侍,有針線工人、漿洗工人、燈火工、鍋灶工……有二十幾名下人為了讓我過得舒服而戰戰兢兢。

我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生活,一開口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這一切,不因為我是皇族貴冑。」

「那麼,是為著什麼?」

「為了讓我有足夠的能力去抉擇與競爭。」

「不懂。」

「父皇生了二十一個皇子,不是每個都能成為未來的帝王,有人年紀輕輕就遭暗殺,有人熬不過疾病煎熬,有人得不到父皇歡心,有人能力不足以服眾,能撐過一關又一關、爭過一場又一場的,方為勝者。你說的很正確,要在這個後宮活下來,的確得經得起千錘百煉。」他嘆氣,額頭貼上我的。

「那就別去爭、別去搶,靜靜地活在一個角落,平平安安長大,然後一旦羽翼豐足就展翅飛過這堵高牆。」

「你以為不爭不奪就會沒事?不可能。」他的眉頭結上一朵愁雲,好看的眼楮帶上凌厲。

「當然可能,像鏞歷那樣,與世無爭,快快活活長大。」

「我畢竟不是鏞歷,何況就是鏞歷,日子也不會好過。你以為你的詭計能哄得住那群小表多久?總有一天,小表們會長大,總有一天,鏞歷礙了誰的眼,就會活得不安穩。」

「所以,你下定決心要爭奪……」皇位那兩個字,我終是說不出口。

「我十六歲上戰場,砍下第一顆敵人的頭顱時,溫熱的血漿噴在我的手背上,那股腥臭讓我幾乎拿不動手中的劍。但是我一回頭,撞見溫將軍眼角的諷刺嘲笑,于是我提氣、舉高劍,飛快砍下另一顆頭顱。」

「為什麼呢?我不懂。」

「溫將軍是大哥的岳父。」

那個把地方治理得很富庶的端裕王?我沒見過他,但知道所有人都夸獎他,夸他有能力、有擔當,性情平和,與人人交好,對一個大家都喜歡的人物,你很難對他產生惡劣想法。

「所以……」

「那次是大哥親自推薦溫將軍當我的副手,父皇答應了,因為他是個久經戰事的老將軍,經驗老道。」

「端裕王舉薦是為了幫你?」才說完,我就後悔。他不是說過溫將軍眼角掛了諷刺嘲笑嗎?

「你很聰明,卻真的很不擅長爾虞我詐、使心機。」他笑著把我壓進他懷里,長手臂圈得我緊緊。

「是啊、是啊,我本來就是溫順善良的女生。快往下說,那個溫將軍是怎麼回事?」在催促他同時,我還是忍不住自以為是地幽了一默。

「他處處掣肘,不讓我順利打每一仗,我一面要擔心前方的戰事,還要煩惱他在後方給我使小動作。在最慘烈的一役里,他坐守邊城,我們出兵三千,殺了敵軍五千,本以為勝券在握,卻沒想到敵人來援。一見援兵近萬,我當機立斷,領著剩余的兩千余軍回城。沒想到,他居然不肯打開城門。」

「怎麼辦?那近萬援兵是以逸待勞啊!你們非大輸不可。」

「說得好,以逸待勞,不過溫將軍要的不是我大輸,而是要我戰到剩下最後一兵一卒,戰死沙場。」他嘆氣。「幸好,我早就有了警覺,在城里安排自己的人馬,在緊急時刻,以通敵叛國為名,將溫將軍抓起來,大開城門讓我們進城。」

「他真的通敵?」

「沒有。」

「那……是栽贓?」

「對,是栽贓。」

「為什麼要栽贓他?」

「因為我攔截到大哥給他的密函。」

「里面寫什麼?」

「置我于死地,便宜行事。」

「會不會是偽造文書,為了入罪于端裕王?」我屬人雲亦雲型的,大家對端裕王贊譽有佳,我怎麼也沒辦法把他想象成惡人。

「那字跡是大哥親筆寫的。」

「字跡是可以模仿的。」

「我會栽贓給溫將軍,絕不會栽贓給大哥,若不是罪證確鑿,我不會對他動手。」

「你對他動手了嗎?」

「目前沒有。」

「所以,你手上並沒握住有力證據?」

他朝我笑笑。「你很喜歡端裕王?怎地極力替他分說?」

「他能把邊城治理得那樣好,不該是壞人。何況,我很討厭……」

「討厭什麼?」

「討厭兄弟鬩牆、手足相殘。」

「我也討厭,誰會喜歡呢?大哥不是壞人,他只是個有野心的男人。放心,就算我已經握足證據,也沒對他動手。」

只不過阿朔日益壯大,終會威脅到端裕王。這話,我擱在胸口,不敢說。

「那時候,我對皇位尚未存有想法,也覺得大哥絕對不可能這樣做,因為他是沒有機會成為太子的。」

「為什麼?」

「他的母後地位太低,母族里有權勢的人太少,真正有機會爭大位的人是二哥、三哥和我,而我和三哥、九弟的親娘貴為皇後,機會又比二哥大得多,且三哥早就擺明了對皇位無意,而九弟年紀尚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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