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泣間她吸入了更多屬于他的味道,那股熟悉猛然沖進鼻腔里,灌進胸肺中,也紅了她的眼。
驀地伸手拉高被子,她將整張小臉埋進。
已經不是阿吉了,他是冷少主,這一路上始終欺騙她的人。
是她的姐夫……
她好想離開這兒,離開這種叫她莫名落淚的氣味。
***
入秋的午後陽光不再如夏日般刺眼,暖暖煦陽穿透晴空中的卷雲,將籠罩在大地上的薄涼空氣微微蒸暖,葉片間篩下的點點金光,伴隨著縷縷清風淺淺搖曳,是一片秋色中閃亮的點綴。
位于武聖門後山的花園涼亭里,僕佣們來來回回忙碌的端來一盤盤糕點小吃,轉眼間,石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精致小點。
「少主,這些糕點都是廚子們依照你的吩咐特地做的,蒸的、煮的、炸的各式各樣應有盡有,請少主嘗嘗看。」
「嗯。」冷玨撢了撢衣袖上的塵灰,款然落座,「去把薄泵娘叫過來。」
她悶在房間里這麼久,也該出來透透氣。算一算時間,他有十余天的時間沒和她見上一面了。
這些日子以來,有一股始終縈繞在他心底的異樣感受揮之不去,似在催促他去見她,又似在叫他抗拒。
不是想念,他怎麼可能會想念她呢!
「少主,你今天真是好興致啊!」
在旁服侍的冷香勤快地為他斟上一杯酒,「你怎麼會丟下那些個堂主不管,反倒在花園里開起了品嘗大會呢?「
冷玨淡漠地睇了她一眼,瀟灑地舉杯就口,仰首飲盡。「有什麼話直說。」
冷香轉了轉眼珠,大膽地開口試探,「少主挺關心薄泵娘的?今天的糕點是你特地為了她而吩咐的吧?」丟下八、九名堂主不管,反而準備了薄酒、小點心在花園設宴等待薄泵娘,少主這等反常的行為該作何解釋呢?
他沒有回應。再開口,語氣更冷了,「斟酒。」
這下冷香不敢再造次了,拿起了酒盅連忙小心翼翼地倒酒。
再度仰首一飲而盡,冷玨其實也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想法。
他很忙,自從返回武聖門之後,他不但要處理眾多的幫務,私下還要設計布局,好揪出那個企圖謀害他的內賊。
千頭萬緒,每一件事情都比簿月靜那丫頭還要來得重要。
可他為什麼會在這里?
他彎了彎手指示意冷香倒酒,若有所思的俊臉益發陰郁。
腦中薄月靜的身影始終沒有因為繁忙的事務而稍淡,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益發地鮮明。
為什麼?
一個僕役匆勿跑了過來,打斷他的思緒。
看著沒有人影走來的空蕩花徑,冷玨俊臉一冷。「那丫頭呢?」
「回少主,薄泵娘她說身體不舒服,不過來了。」
他聞言皺起了眉,隱約察覺到這些日子以來,薄月靜對他的排斥與疏遠,幾次開口道她到飯廳一同用膳,她連番拒絕推說頭痛;特地排開幫務要帶她去鎮上逛逛,她借口推說兩腳無力,不適合出門走動。
「她在躲我?」冷玨的口氣中怒氣逼人。
「不是的!少主別多心……」冷香心頭微駭,幾時見著向來目空一切的少主,為了一個女子這般動怒過?「薄泵娘可能真的是身子不舒服,她絕不是刻意躲避你的。昨天柳大夫還來替她診過脈,說她體內血氣滯礙不適合出門走動。」
冷玨原本握緊的拳頭因為這番解釋而松開。然而當地帶著冷慍的無儔俊臉看向滿桌的精致美食,一股怒氣又從心頭竄起。
只見他倨傲的振臂一掃,一桌子的好料當場翻倒染塵!
「再傳柳大夫來看診!要他早日把那個病殃丫頭治好,否則我撤了他的藥仁堂!」
「是。」人i—
冷香與一干下人連忙斂衽恭送一身怒氣的冷玨拂袖離開。
「香姐,這個薄泵娘和咱們少主到底是啥干系?不就只是未來的姐夫和姨子的關系嗎?怎麼少主好像很在乎她似的。」
冷香柳眉一蹙,「別亂說,當心被少主听見了。」
「香姐,你去跟薄泵娘說一聲吧!她沒病沒痛的卻老是借口拒絕少主的邀請,現在不但柳大夫的藥仁堂可能不保,只怕哪一天,連咱們這些傳話的下人都要跟著遭殃倒霉啊!」
冷香重重一嘆,「知道了。」
少主這廂因為見不到人而發飆,薄泵娘那兒則是成天吵著要離開武聖門……唉,這兩人的關系既麻煩又有種道不出的暖昧,或者該直接請出夫人來解決呢?
***
「薄泵娘,這碗參湯是少主特地要廚房熬給你喝的……薄泵娘?你拎著包袱做什麼?!」
冷香端著托盤走進門,險些被沖出來的薄月靜給撞倒。
「對不起,冷香姐姐!你有沒有撞傷啊?」薄月靜一臉愧疚地急忙穩住冷香的身子。
「撞傷是沒有,倒是珍貴的參湯撒了一地。」
她望了望翻倒的碗盅,有些負氣的轉過頭,「我才不要喝阿吉的東西!」
冷香有些好笑地腴著她那小女兒家賭氣嗔怒的慍臉,「這麼不夠義氣,即便要離開這兒,好歹也跟咱們少主說一聲。」
「我為什麼要跟阿吉說?他很忙嘛,他是少主啊,我才不敢勞煩他呢!」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听說了好多關于他的事情。
听著人人口中的冷少主是多麼俊雅卓越、武功了得、才氣縱橫,不單是統御能力強、才智氣魄更是懾人之類的話,越听她的心就越涼,這個人人口中的冷少主和她心目中的阿吉越差越遠。
她知道的阿吉很行、武功很棒,可是,比起那個能撼動整個武林的冷少主,她怎麼就是無法把他們聯想成同一人。
而最叫她無法釋懷的,是他騙了她!
她最討厭別人騙她了!不想說實話沒關系,可以閉著嘴巴,但是就是別騙她!
阿吉是大壞蛋,還害她偷偷地流了不少眼淚……
薄月靜微微低下頭,還是不解自己為什麼一想到他,就會覺得心頭酸酸的——
因為,他是她的姐夫嗎?
「姐夫」這個稱謂不知怎的總讓她感到神傷,只見她小臉沒來由得一陣黯然。
「我要走了。」
冷香機警地伸手一攔,「你這樣突然離開會讓我家夫人傷心的!薄泵娘,你就算不理會少主,可是夫人對你可是疼進心坎,她要是知道你一聲不吭的離開,一定會難過的。」
薄月靜的小臉更黯淡了。
是呵,冷夫人的確對她很好,親娘也不過如此。要說離開這武聖門,她第一個舍不得的就是冷夫人了。
冷香見她有些苦惱、心意有些松動,連忙鼓動舌簧繼續勸說,「不如這樣吧!今天的晚膳薄泵娘你也就別推辭了,趁著用膳的時候再順道開口跟咱們夫人辭別,如此一來才不會失了禮數。」
「可是……」這樣她不就得跟阿吉……不是,是冷少主見面了嗎?
但是她就是不想看到他啊!雖然不可否認的,就算她閉上眼,他的身影依舊清晰,甚至比見面時還要清楚鮮明。
冷香看穿她的遲疑,「我剛剛听馬房里頭的馬夫說,少主臨時有事到五十里外的截翠湖處理事情了,今晚可能趕不回來。」
「這樣啊……」
阿吉不會回家。奇怪了,這是她離開的好時機啊!可是自己為什麼高興不起來?總覺得……這里空空的。
青蔥小手輕輕揪著心口處的衣裳,她微低著螓首,難掩眉心間的那抹黯然與寂寥。
「或者薄泵娘你想等少主回來之後再離開?還是想要當面跟我們家少主說一聲?」
在冷香意有所指的興味眼神中,薄月靜忍不住蹦起紅通通的腮幫子負氣逞強道︰「我才不要見他!我今晚絕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