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手神偷 第10頁

「出去吧。」

他淡然地吩咐了一聲,盡避下人還有太多的疑問,卻拂逆不了主子的意思,紛紛離開膳房。

闕門矞皇站在爐灶前,將一些食材搬到灶旁的大桌上,卻沒有立即動手,只是有點呆愣地望著許久不見的器具,仿佛時間又回到了年少的那一刻。

唉,真不知道那個丫頭野到哪里去了。

原本以為她只是拗著性子,待晚上該是會回沄涌山莊,孰知他這麼一等,卻等了三天,仍等不到她的歸來。三天前替她買的杏花糕早已經餿了,他只好強迫著自己到膳房為她準備杏花糕,像是十幾年前那般,只要是璇兒想要的東西,他總是會想盡辦法完成。

但是為她……

他承認那時的他,確實是有點大驚小敝,但是面對差異性那麼大的兩個人,要他如何能夠接受?

不知道她是回來比較好,還是就此離開他會比較好,他總是忒地矛盾,想逃又逃不了,想要她卻又不想要她。

他怕受傷,怕希望落空,然而又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混沌的思緒在他的心底反反復復的糾纏。

磨著紅粳稻,倒入玉泉水揉成淺絳色的面團,摻入幾片杏花瓣,加入杏花萃取的花蜜,把十幾年累積的相思一並和在一起,陣陣的香氣自他的指尖滲出。等面團揉得柔軟如綿,再添加各式香料,放入蒸籠。

闕門矞皇嘆了一聲,拿出以往用各式藥草煉制的凝蜜,裹在碎開的梅子外頭,再用薄荷橘葉包裹,一並丟入蒸籠。

他一下午的工夫全耗在膳房里,在外頭等待的奴僕們傻了眼,卻又不敢恣意離開,只敢在膳房外小聲地議論紛紛。

***

「哈——啾!」

炎燏煌打了個噴嚏,不禁揉了揉鼻頭,將整個嬌小的身子縮得更小,緊緊地貼附在樹上。

「可惡,都是闕門矞皇害的,要不是他,我怎麼會這麼狼狽地窩在樹上。」她怒氣沖沖地喃著,卻還是偎在梅園里的一棵梅樹上,憋在肚子里的氣全都一古腦兒地發泄在梅樹上頭。「如果早點拿到玉玲瓏,我早就回大別山了,還留在這兒作啥?在這兒吹風有什麼好玩的?」

都是他,倘若不是他的眼神忒地傷人,她也不會沖著這一口氣,而不竊取他人財物,只得窩在樹上,餓得肚子忿然大吼。

唉,早知道如此,她便不該將身上所有的銀兩都分給街上的乞兒,活該地餓死自己。但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要她眼睜睜地瞧著那些年幼的孩子挨餓受凍吧?她只消餓個幾天便成,但那些孩子可不知道得再餓幾天,才會再有一頓豐盛的膳食。

不過,話說在前頭,她可不是回來求闕門矞皇幫忙的,她只是因為任務尚未完成,才會到這兒守株待兔的。

可是,想歸想,肚子還是好餓。

嗚,三天,三天耶!她這一輩子還沒餓過這麼久,除了喝了一點水,其余吃的便是讓她吞也吞不下的干糧。

在大別山,她可是爹娘捧在手心疼的寶貝,何時讓她餓著了?頂皮酥、曬干棗,樣樣糕點面食,爹娘總會南來北往地為她買回,爹甚至還為了她潛入大內御所,偷出御內大廚的食膳譜。

但是現下別說玉玲瓏尚未到手,她連個窩身的地方都沒有,甚至連清白也被闕門矞皇佔去,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虧大了!

想回大別山,玉玲瓏又沒到手,身上也沒銀兩……可惡,她干嘛要在意他,為什麼要傻傻地讓自個兒餓了三天,卻仍然沒辦法向那些財大氣粗的奸商黑心人竊取一些銀兩?

都是因為闕門矞皇那眼神像是在責怪她,像是在鄙視她,令她不禁對自己所做的事起了疑惑。

爹娘總是告訴她,身為神偷世家的一員,偷要偷得無人知曉,以不傷人為原則,且不偷劣品俗物,不偷不義之財……她向來是謹記在心,為什麼他卻要用那麼傷人的眼神睇著她?

偷兒有什麼不好?她只偷古玩珍寶,只在來錢塘的路上偷了點無傷大雅的碎銀,何必抓緊這一點便把她當成十惡不赦的偷兒?

哼,都是他、都是他!倘若不是他,她就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可惡,輕蔑她是個偷兒,她偏要偷他的隨身玉佩玉玲瓏。

炎燏煌忿忿不平地在心底吶喊,肚子卻又不給面子地嘰哩咕嚕地響著。她不禁又泄氣的掛在樹枝上。

餓、好餓……瞧瞧這個時辰,倘若是在大別山的話,娘一定會替她準備甜八粥外加酥油餅,要不然便有雪蓮糕,不過其中最得她喜愛的,還是杏花糕,那香甜潤滑的口感……咦,怎麼有杏花糕的味道?

炎燏煌像是只訓練有術的狗兒隨即站起身,用她靈敏的鼻子努力地捕捉著杏花糕的氣味。

「果然是杏花糕!」不消一會兒,她便確定了自個兒所聞到的味道和杏花本身的氣味有著些許不同。

不過,有誰在沄涌山莊吃杏花糕呢?

她偏著頭想著,饑餓瞬間壓倒了理智,她足下一蹬,像是鮮艷的蝴蝶直往氣味傳來的方向飛奔。

***

炎燏煌順著迷魂似的香味來到蓮園,一躍撲上擺在眼前的杏花糕,還有不知名的蜜餞,滿滿地塞了一嘴,才倏地發覺有人在注視著她;她的眼一睨,才發覺在陰暗的另一隅,有一雙幽邃的眸子正睇著她。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等你。」

望著她不雅的吃相,闕門矞皇突地笑了;瞧她吃得那麼開心,嘴里塞了一塊,左右兩手還各拿了兩塊,像是怕誰與她爭奪似的。

這樣子,倒也讓他辛苦了一個下午有了代價。

「你……」她痛苦地吞下美味的糕餅,不甘願地將兩塊糕餅放回亭子里桌上的瓷盤里。「你等我做什麼?是想要逮我去見官嗎?」

他不會這麼狠吧?

「不是,我只是擔心你沒有地方去,擔心你餓著了。」闕門矞皇淺著笑,示意她繼續吃他為她精心制作的糕餅。「這些杏花糕是我為你做的,算是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別再記恨了。」

「你做的?」

炎烯煌瞪大杏眸,有點難以置信;雖然她方才是吃得快了點,但是這滋味兒比娘替她帶回的還好,甚至比上次遇著他時所吃的糕餅還要更上一層樓,那種甜美的香味散在口內,久久不散。

這樣一絕的東西會是他做的?

「你不就是為了沄涌山莊的杏花糕而來?」闕門矞皇輕搖著扇子,雙眸貪戀注視著她身上薄弱的繆璇身影。「沄涌山莊營造多方事業,而糕餅是意外之舉,且是出自于我的手。」

倘若不是因為璇兒愛吃杏花糕,他又怎麼會學得一手好功夫?可惜的是待他真正學成了,璇兒也不在了。

「喂,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

望著滿桌的珍肴,垂懸的口水幾欲滴到桌邊,但炎燏煌仍是努力地維持僅存的一點自尊,不願再像個餓死鬼般地往前撲。

不過……這、這麼甜美?簡直像要勾了她的魂魄一般,就連舌頭都快像妖怪般地垂落桌面了。

她好想吃,但是為了面子問題,她要忍,一定要忍。

「你嘗嘗看,這些糕餅是今兒個晌午才出爐的,而那些冰醉蜜梅是用我以往提煉的蜜包裹成糖衣,再小蒸一盞茶的時間。」闕門矞皇邪氣地笑著,像個可惡的鬼魅不斷勾引著她走入他的陷阱里。「這滋味,只出于我的手,別無其他分號,你若是不嘗的話,只怕再無機會了。」

還是有那麼一點相似的,是不?盡避吃相不同,但那一份對糕餅的喜愛卻是一樣的。他可以以這麼薄弱的理由說服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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