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生前曾經說過,秀水鄉附近的山頭曾鬧過匪患,朝廷派兵團剿卻無功而返,據說是有人先行通風報信,兩千名土匪一夜隱匿,失去了蹤影,而秀水鄉多出了很多獵戶。」她爹說要上書請王啟大人派人調查,可沒多久爹就出事了。
「你是說秀水鄉有可能是土匪窩?」以輕松態度查案的管元善忽地臉色一變,劍眉擁高。
「我不敢肯定,那是我爹生前一個月在書房無意間提起,我正在看書,沒怎麼用心听分明,那時他很憂心,一再說土匪不滅,百姓何以為家。」可是沒想到土匪未滅,他已因馬車顛覆意外身亡。
「生前?」面上一凝的管元善和眾冪僚交換一個微妙的眼神,這個時間點太湊巧,顯然別有內情。
未確定前,眾人有志一同的三緘其口,他們不認為裘老爹的死是意外,如果牽扯到別人的利益,他這擋路的人不得不死,為了源源不絕的財富,防患于未然的手段是必然的。
專心研究帳冊的裘希梅沒發現屋內的異狀,她對自己能出一點力很開心,不希望人家認為她是繡花枕頭,空有樣子卻無實力。
「咦?平溪縣……」裘希梅訝異的低呼。
「平溪縣怎麼了?」大家的注意力立即轉向她,以為她又發覺他們疏漏之處。
「沒什麼,我父親的好友丁旺海是平溪縣知縣。」平溪縣距離秀水鄉不到一百里路程,有條水道直通兩地。
「啊?丁旺海不是你公公……噢!誰踩我的腳?」抱著痛腳直跳的莫曉生找著凶手。
「希兒,他這人沒腦子,你看他一臉衰樣就知道種不好,我們要憐憫他以後的子子孫孫,可惜沒有好祖宗。」他是哪壺不提提哪壺,柱子沒長腳,為什麼不一頭撞上去。
無故被踩一腳又被瞪,實在無辜的莫曉生有苦說不出,大伙兒心知肚明的事,為何就說不得。
「我沒事,不用為我擔心,丁家人是私心重了點,但未對我有任何傷害,你們不必藏著掖著怕我難過,其實我很高興離了丁愛。」她沒有受委屈,在傷害來臨前先一步月兌身。
「希兒,我心疼你……」嘖,閃什麼閃,他會吃人不成。
裘希梅低身一側,避開管元善大張的雙臂。「只是平溪縣這幾年遷出、遷進的人口數有點異常,我懷疑實際上並無人遷移,你們不妨朝這方面查一查。」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不是沒看出管元善對她的心意,甚至可以說是喜歡,他表現得太明顯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幾乎是昭然若揭。
而她不是不心動,而是不敢動心,在經歷過婆婆貪財、夫婿風流的不堪婚姻,她已經累了、倦了,不願將自己的未來托負在另一個男人手中,她輸不起。
而且她也受夠了門不當戶不對的苦,連商戶出身的丁愛都瞧不起她,百般言語羞辱,身為高盛侯府的嫡次子,皇上恩寵有加的年輕大臣,他的前程無可限量,地位低微的她怎配得上勛貴子弟。
所以她不能回應他,這段不該有的感情要深深埋藏心底,等有一天他回京後自會忘了她,另尋與之匹配的大家閨秀,偶然相遇的雲和月在風中分開,消失在江河倒影里。
「這次牽連的江南官員甚多,皇上的意思是嚴查輕判,只捉幾個主謀與其黨羽,其余若涉案不深頂多降個幾級,如果丁愛也受波及……」他是主審官,還能說個人情。
皇上不可能把所有的大官、小闢全都送進大牢,三年一次的科舉雖剛考過,但遞補的新官尚不熟悉地方政務,若是江南無官可用,朝廷南方的政事將會停擺,進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因此皇上說了,要嚴查,將涉案官員列冊候查,但有悔改之意,或被迫同流合污者從輕發落,先觀察幾年看是眨謫調動還是罷官免職,皇上仁慈,給他們將功折罪的機會。
「公事公辦,犯了法就該秉公處理,不能有所謂的法外施恩,否則人人都知法犯法,心存僥幸的惡人會越來越多。」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做了錯事就要勇于承擔。更何況她與丁愛情分已了,再無瓜葛。
「好,我听你的,前塵往事已隨流水去,我們找個良辰美景放紙鳶去。」听娘子言,大富大貴。他娘說的,而他一向是孝順的兒子,絕對听從母意。
「紙鳶?」不是在商討江蘇弊案,怎麼一下子又跳到玩樂上?他又把人搞得一頭霧水。
避元善一臉怨夫神情的瞅著她。「我本來想說找個良辰美景談情說愛去,怕你臉皮薄傍我一巴掌。」
「大人莫要胡言亂語!」他真是、真是……口無遮攔。
又羞又惱的裘希梅倏地起身,抱起正在看的帳冊往書房外走,走到門口才想這些帳冊等同于是證據,不能夾帶出府,她又走回來,將帳冊重重放下,神色漠然地再度走出。
從頭到尾她沒看故作小狽眼神的管元善,妍麗的背影走得匆匆,一群想笑不敢笑的下屬繃著臉,憋笑憋得臉色漲紅,一致同情出師不利的管二少,佳人心硬如鐵呀!
「哎呀,女孩家都會難為情,在你們幾雙灼灼目光注視下,她當然要有女子的矜持,不好說我心同你心,願結同心結。」管元善自說自話,一副已抱得美人歸的模樣。
「你確定不是自作多情?」花開跟結果是兩回事。
冷冽的厲眸一射。「上次我要你截走的那批鹽呢?後續如何,別給我搞砸了。」
「我把鹽運到江西,交給世子爺了,他說會以朝廷名義公開招標,價高者得,販鹽銀兩繳交國庫。」那些貪官損失慘重,他們一向以劣質私鹽充官鹽賣,再把官鹽大批運往缺鹽嚴重的北地,以高于原價的七倍賣出。
「我大哥?」他怎麼也來湊熱鬧?
「如今江南漕運圈子鬧哄哄的,好幾批人馬同時出現在鹽船被劫的現場,互相指責對方監守自盜,又推說此次的損失由監控無力的一方負責,誰也不認賠地打了起來,有幾個官家子弟被抬回去了……」
第8章(1)
「什麼?!鹽貨被劫,那群不知死活的兔崽子還在江邊大打出手,窩里反……」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小池塘的青蛙呱呱呱。
鮫綃糊成的窗紗映照出一道人影,屋內的燭燈因吹入的風而搖晃,窗戶上的影子也跟著左搖右晃,能隱約看得出是個頭不高的男人,有點胖,綰發的玉釵雕了一對形體鮮明的貔貅,據說它是上古時期傳說中的神獸之一,十分勇猛善戰,而它最為世人所知的是帶財。
由物可看出配戴者的心思,是個對金錢執著的人,對銀子的狂熱猶勝于性命,只要是銀白俗物他都收,金山銀山堆滿庫猶不夠,他還要全天下的財富盡在他手中。
他甚至買下一座綿延數里的山頭,將其內壁挖空,溶鐵以為牆,修磚砌成壁,建造一座又一座如同銅牆鐵壁的庫房,每座庫房都有丈高的石門,不易開啟,用來堆放他歷年來收受的銀兩。
「陳知府的人把江總督兒子的腿給打瘸了,陳縣令又把走船的漕幫分舵舵主給打破了頭,這會兒還不知救不救得活,被打的人又聚眾打回去,如今那江南地界亂得很……」根本沒一塊清靜地,每個人都喊打喊殺地說要討回公道。
「江蘇巡撫呢?皇上不是派管家的小子上任,他沒出面擺平他轄下的紛爭?」他的銀子啊,全都石沉大海了。
「那邊的人回報,到任書已擺上衙門公堂,可是遲遲不見巡撫大人的身影,只有他的幕僚進進出出,而且每次衙門只辦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有事要找他,典史官只回一句︰‘沒空,大人還在路上游山玩水’。」有這樣當官的嗎?未免太過分「,全然辜負皇上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