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走進月台卻沒有搭車的事情很奇怪,但是夏臨君現在卻只在意曾淺日臨離去前所說的話。
他該不會真的要那麼做吧……
那本筆記被她丟在房間的地上,別說三頁,她連翻開都沒有。
晚上睡覺時,她又作了惡夢,結果睡過頭,又是匆匆趕九點打卡。進到辦公室,椅子都還沒坐到,旁邊的曾淺日就對她說道︰
「你是故意來晚的嗎?既然早上沒時間了,那中午再問你。」
「問?」問什麼?她茫然反應不過來。
他睇著她。
「你連三頁都讀不了嗎?」
憶起他昨夜留下的話與筆記,她呆住。
她不是在自夸,因為這完全不值得驕傲,但大學畢業以後,她真的就再也沒念過書了。午休一到,坐在曾淺日旁邊的她根本逃不了,老實地回答什麼也沒看之後,她就只能低著頭,听曾淺日對她說︰
「腦袋太久不用會生銹,該不會是這樣,所以你才會連國字也快要不會寫。」
……她真的好想用繩子把他倒吊起來,然後用皮鞭抽他,用蠟油滴他,再用高跟鞋後面那個最尖最硬的地方踢他的臉。
「相較于銷售冷卻的分紅保單,現在投資型的商品大幅成長,公司下一季要推出的商品,就是你拖拖拉拉才勉強完成的那份會議記錄。所討論的也是屬于投資型。由于定存利率減少,消費者會在銀行保貸人員的游說下,轉而購買優于定存的投資型保單,我們……你有在听嗎?」
被曾淺日問著,夏臨君虛弱地抬起臉來。
小型會議室里,只有她和曾淺日兩人。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每天中午才吃飽飯她就被迫和曾淺日一對一上課。
也許不是自願的緣故,她覺得好累好累。
那種感覺就像是回到高三考前沖剌班,一進到補習班教室她就想逃跑,但又因為逃不了,所以只好坐在那里。
和補習班不同的是,那時候有一群人同樣痛苦,現在卻只有她自己孤軍戰斗。會議室的門是打開的,每個經過的同事都會看到曾淺日在待訓她,有的人報以同情的眼神,有的人會笑。
「主任果然是在整我吧?」她終于再也無法忍耐地說出口。不管怎樣,她都只能這樣想啊。
曾淺日站在寫著重點的白板前,听見她的問話後,只是放下筆。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你討厭我啊!」夏臨君理所當然地指控道。「可能是以前高中時我惹你哪里不高興,也可能是我上次弄壞你電腦的關系,又或者因為我罵你被你听到……我怎麼會知道,這都要問你啊。」
他用一種「你很無聊」的口吻道︰
「上班時間好好工作就可以了,想這種事做什麼?」
她有些惱了。
「就是因為你一直用這種態度,所以我才會這麼想啊。」心里在意的事,她向來無法壓抑太久,累積到了某個臨界點就會爆發,所以她一古腦兒地道︰「你不滿意我,老是挑剔我的工作,現在又讓我在這里讓全部門的人……看笑話。」說到最後,她已經覺得有些委屈了。
曾淺日注視著她,道︰
「整個部門只有你是新人,當然要教你東西。你的工作還可以做得更好,但是你沒做到,所以我才會說你沒做好;我不滿意的事,本來就要說不滿意;如果明明不滿意,還要說滿意的話,那不就是在說謊?」
他的回答令她一時語塞,她支吾道︰
「那你可以用鼓勵代替批評啊,說些我很不錯、再加油之類的……」
「我干嘛要為了鼓勵你而說謊?」他皺眉道。
看他一副很注重誠實的表情,她竟不曉得自己要說什麼。雖然他說的道理都沒錯,但他就是有本事讓听的人一點都不認同。
她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可是你老是把人當成傻瓜……」
「那你很聰明嗎?」他冷淡道。
她呆住。哪有人會那麼厚臉皮說自己很聰明啊!從剛剛開始,不,應該說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他就不能用婉轉一些的話或好一點的態度嗎?夏臨君快要被他弄得發火了。
「那你也不能只會批評而不贊美啊。」
「誰說我不會贊美?」他反問她,並說道︰「做得好的話,我當然會稱贊。」
夏臨君一愣,簡直不敢置信道︰
「你會稱贊人?我從來就沒听過。」
「你自己做不好當然沒听過。」他回答得肯定又堅持,翻著擺在桌上的筆記道︰「連關于工作的學習都不願意,我怎麼可能稱贊你。」
她只是個助理而己,又不是什麼專員,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吧,他卻塞給她一堆助理之外的知識,她當然會覺得莫名其妙啊。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感到一肚子氣。
突然很想讓他稱贊自己,想要他那張臉皮上的那個嘴巴,親口對她說出「你做得很好」這樣的話語。只要這樣,這樣她就算贏了一點吧?
她不服氣地望了一眼門口,想了想,最後還是悶聲道︰
「你讓門開著,同事都看到我這樣……你知道這讓人很難堪嗎?」
「你在胡說什麼!」他斜眼瞥她。「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只有兩人共處一室,本來就不能關門。」
她一愣!好像到此刻才想到般,驚訝地睜大眼楮。
那麼,他是為了避嫌,不給人說閑話的機會,所以才……這點常識她有,只是從沒套用在她和曾淺日身上,因為她對他從未有過好感,當然不會意識到男或女,只會一直想到厭煩的事而已。
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細心……
彷佛紙門上忽然破了個小小的洞,看過去,發現他與平常形象完全相反的一個小小不同,像全黑的空間里有個小小的白點那般引人注目;她不會形容那樣的感覺,只是突然之間很意外,卻又不想輕易承認他身上原來還是有所謂的優點。
曾淺日看著腕表。
「午休時間要結束了。」
望見他就要走出去,夏臨君不知哪來的沖動,月兌口說道︰
「上次我弄壞電腦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你會開除我。」雖然當時就那樣忘記了這個想法,但之後偶爾還是會頰起來,就像現在。
曾淺日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她,道︰
「我還分得出來是故意或不小心。我不會因為這種小事開除人。」
聞言,她有些訝異,雖然她那時候對他發脾氣,但打翻杯子真的是無心的。
「小事?可是,你那時候明明很生氣……還叫我不準踫。」她記得很清楚。
「有電當然不能踫。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他一臉詭異地說。
「有電?啊……」說起來,那個時候的確有其他同事提醒過。難道,她又誤會了?「我差點自己提出辭職。」她喃喃說。
「辭職?你想反悔?」他相當不高興地說道︰「你自己開口要求三個月試用期的,沒有做滿就想走人,難道你在之前的公司都是這樣沒信用?」
「咦!」還有這個原因啊。她更詫異了,因為自己早就不記得什麼試用期了。「那……三個月後,你就會把我踢出公司大門?」
「那當然要看你的工作表現來決定。」他回答道︰「你有好好工作的話,我怎麼可能那麼做。」
「是、是嗎?」原來她一直視為惡鬼的上司,不僅擁有誠實、細心的優點,還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啊……雖然完完全全感覺不到。
「問完了沒?」曾淺日冷漠回應。「真受不了,你就只會想這種沒意義又浪費時間的事。」他走出會議室。
為什麼……這個人一定要這樣講話?
夏臨君剛剛才發現曾淺日小小小小、比肉眼看不到的細菌還小的優點,馬上就被他砂鍋大的缺點給摧毀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