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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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胜利持续昏迷,陆行知只好耐心等待。十几年前郭胜利为什么认定白小伟是真凶,这个秘密还被掩埋在沉睡中。
这段时间,对马成群提供的猫头鹰面具,专案组也做了相关调查。当年本市生产玩具面具的厂家、销售类似产品的商家都没人记得这个样子的东西。霍局听了陆行知的汇报,见识了面具的模样,也觉得凶相,不像小孩的玩意,1997年中国也没流行什么化装舞会、万圣节之类,这东西没有什么市场。陆行知说,如果马成群说的鸟面人是真的,那面具只能是他自己做的了。
情况大致说完,面具这条线索基本又荒了。陆行知起身要走,霍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说,等等,这个捎走。陆行知拿起一看,是一张返聘人员登记表。霍局说,让老卫填好签字,我才能从财政拨钱啊。陆行知挺诧异,霍局怎么知道老卫参与了?他转头看了赵正明一眼。赵正明赶紧撇清,我没说啊!霍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虽然我业务水平比不上你,但也是三十多年的老侦查员,不能这么小看我吧。说着他手指敲敲工作报告,没提老卫的名儿,只说我都闻见他的味儿了。陆行知把登记表放下,说,老卫明说了,不要这个。霍局说,胡说,老卫五十了吧,他儿子该考大学了,不用钱?陆行知想了想,把表格叠好装进衣兜,说,我找机会跟他说。霍局问,老卫身体怎么样?还硬实吗?陆行知知道他担心什么,说,他戒酒了。霍局诧异得很,“哟呵”了一声,想象着老卫戒酒的样子。
陆行知接到医院电话,郭胜利醒了。他和赵正明叫上了卫峥嵘,奔赴医院。郭胜利虽然醒了,但气色不好,说话无力,见了他们就问,白小伟真不是凶手?看来他睡着也在琢磨这个事儿。卫峥嵘说,不是。郭胜利咬了咬牙,似乎心又疼起来。卫峥嵘端了杯水,凑到床前喂他喝,看见他胸口敞开的病号服下面,遍布纵横交错的条形伤疤。卫峥嵘认得出来,是刀伤。郭胜利有话要说,但气息跟不上,有些着急。卫峥嵘说,别急,慢慢说。郭胜利苦笑一下,说,没想到他会骗我。卫峥嵘问,白小伟?郭胜利摇头,他说的不是白小伟,是曲振祥。
那天晚上,郭胜利躺在大富豪的办公室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出神的时候,曲振祥悄无声息地进来,叫了声大哥。郭胜利起身,看见曲振祥神色慌张,额头破了个口子,说有事要讲。郭胜利让他说,曲振祥就说,我知道,您心里怪我白天不上街,其实我天天晚上开车在外面转。郭胜利倒是没想到,问他在外面转什么。曲振祥说,找人,找杀杜梅的人。他顿了顿说,我可能找着了。
郭胜利精神一振。曲振祥说,今天晚上我转到黑虎巷那一片儿,看见一个人,正摆弄一个妞儿,都扒光了。我就悄悄上去,本来想先捅他一刀,但还没到跟前,他就发现我了。他先砸了我一砖,我回扎了他一下,他就跑了。我后来开车追他,但没追上。郭胜利忙问,看见脸了吗?曲振祥说,看见了,但是我不知道看得真不真,我把那妞儿也带来了。
他招招手,郭胜利才看见门边站着个姑娘,衣服被撕烂了几处,抱着胳膊,抖抖索索的,眼神也有些发直,像是吓着了,还没缓过神。郭胜利恍惚觉得,她的样子居然有些像杜梅。曲振祥又说,我觉得,那人像白小伟。
郭胜利一愣,心里盘算着这事儿的可能性。曲振祥提醒说,您不是有白小伟的照片吗,让她认认?郭胜利站起,从桌子抽屉里找出一张照片给姑娘看。打过交道、有过仇怨的,他都留着照片。姑娘看了,呆呆地点了点头。曲振祥说,我没追上,他朝石门路那边跑了,白小伟在那儿不有个场子吗。郭胜利问,你扎他哪儿了?曲振祥回忆着,胳膊比画了两下,好像在想象当时的打斗过程,最后指指自己左小臂说,在这儿扎了他一刀。
郭胜利点点头,眼中突然有了杀气,指着姑娘跟曲振祥说,带她去歇着,好好照顾。说完他打开衣柜穿上外套,把钢铲从刀鞘里拔出来看看,又插回去,别到了腰里。曲振祥凑近了,满脸沮丧地说,大哥,还有个事儿。我开车追他的时候,撞着人了,开的是您的车。郭胜利动作停顿了一下。曲振祥又说,撞的是个警察。郭胜利脑袋“嗡”了一声,听见曲振祥哀求说,大哥,还是把白小伟交给警察吧,还能将功抵罪。郭胜利定下心神,拍拍曲振祥的肩膀,说,你不用管。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我不会让你有事儿,车钥匙给我。曲振祥掏出丰田皇冠的车钥匙递给郭胜利,拉着他的胳膊不让走,说,大哥,咱再商量商量吧。郭胜利拿开他的手,把黑色外套的衣扣一一扣好,说,我出去一下,大富豪有你在,我放心。
郭胜利出了大富豪,开着丰田皇冠去了石门路。石门路可以看作是平房区和城区的分界线。一边楼房,一边砖房,一边亮,一边黑。平房破旧不堪,墙上几米一个“拆”字。楼房的这一边也不新,都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路的尽头是一座明代古塔,在夜色中伫立着。郭胜利停下丰田皇冠,朝路边一栋临街小楼走去。
这栋苏式小楼有四层,是水泥混凝土结构,有着灰黄的表面和红色的木窗。楼上有个小商贸公司,经营烟酒批发、皮革订货、灯具厨具等。一楼是个歌舞厅,窗户都用遮光窗帘挡上了。入口处上几级台阶,有个对开门,门头上写着“望江门歌舞厅”,用小灯泡围了一圈,没有大红大绿的霓虹灯,挺低调,这里走的是VIP路线,平时来的都是熟客。
郭胜利一推门,音乐声扑面而来。他穿过门口的小门厅,长驱直入。门口守着俩马仔,郭胜利在他们面前一晃而过,俩人没看真切,只觉得这人脸熟。一个说,有点儿像那谁呢。另一个说,不可能吧,他一个人敢来这儿?他们抬腿往里走,想找到刚才那人,但里面灯光昏暗,一个旋转水晶球吊在天花板正中,发射出密集的光斑,舞池里一堆人正张牙舞爪,根本看不清人。两人小声商议了一下,决定分开往两个方向绕过去找。
郭胜利穿过跳舞的人群,挨个包厢寻找着。包厢围着舞池,有大有小,小的像火车卡座,大的三条沙发围成C字,能坐七八个人。场子里不时有马仔跟郭胜利打个对脸,头一眼也都不敢认,反应片刻,才疑神疑鬼地跟上他想辨个究竟。郭胜利在前面走,后面跟着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大包厢里,郭胜利看见了白小伟,正抱着个女孩亲,亲得热火朝天。他渐渐把女孩压在沙发上,手在衣服上急切地摸索着到处找入口。郭胜利踏一步,一下把白小伟从女孩身上揪起来了。白小伟吼
骂道,谁呀!看见是郭胜利,白小伟脸色一变。郭胜利看看女孩,又看看白小伟,说,今晚上火儿没撒出来吧。白小伟还有些难以置信,挺横地问,你他妈来干吗?郭胜利把钢铲掣出来了,锋刃寒光闪
闪,吓得女孩尖叫一声,爬起来撒腿就跑。白小伟硬扛着叫骂,靠,行刺我?一边眼睛溜着找马仔。马仔们终于搞清楚了情况,哗啦啦围上来,有的拿刀,有的拿棍,有的抓着个烟灰缸,还有一个拿着麦克风,把包厢围个密不透风。李铁头叫道,放开我哥!郭胜利在白小伟头上晃晃钢铲,说,都别动啊。
马仔们紧紧盯着铲,跃跃欲试。白小伟只觉得头顶寒气下袭,生恐有不识相的笨蛋轻举妄动后郭胜利把自己脑袋当瓜切了,急赤白脸地喊,都先别动!又跟郭胜利嚷道,你他妈疯了?讲不讲规矩?郭胜利伸手把白小伟左臂的袖子捋起来,只见他小臂上缠了一圈绷带,隐约渗出血迹,跟曲振祥描述的位置完全符合。郭胜利笑了笑,说,我帮你泻泻火。话音刚落钢铲便朝白小伟两腿之间插下去了。
当年的事情大致如此。因为曲振祥的指认,郭胜利始终笃定地相信白小伟是杀害杜梅的凶手。他怀着大仇已报的信念坐了十几年牢,没有后悔过,现在才知道白小伟不是凶手。
郭胜利说完了,很疲惫,好像吐完了丝的蚕,望着卫峥嵘,想再最后确认一下,曲振祥告诉他的事儿是不是没有一句是真的。卫峥嵘说,有一点,他真撞了我们一名警察。郭胜利又想到了一个细节,问,白小伟胳膊上的伤呢?卫峥嵘说,我们后来调查过,喝多了碎酒瓶子划的。顿了顿,又补充说,不过白小伟在老家确实祸害过妇女,利用他家的势力逼受害人撤案,这不止一次。他这么说,是想给郭胜利一点安慰,他虽然报的不是杜梅的仇,也算除了一害。
从郭胜利的交代中,陆行知迅速抓出了一个重点,问他,曲振祥带回去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郭胜利说,没问。陆行知说,长什么样还记得吗?郭胜利点头,说,有点儿像……杜梅。陆行知说,要是现在看见,你还能认出来吗?郭胜利迟疑着,又点点头,说有七八分把握。陆行知说,下午我派个人来,先画一幅她的模拟画像。郭胜利答应了。
郭胜利突然叫住陆行知,说,陆公安…….赵正明扑哧笑了,说,陆公安,好怀旧的称呼,叫陆队吧。郭胜利改口说,陆队,杜梅有个孩子吧。陆行知一怔,说,是有一个。郭胜利轻声问,她现在在哪儿,您知道吗?这个问题陆行知没提防,但也许自从见到郭胜利,他的潜意识里早就想好了答案。跟郭胜利说,我知道。这孩子现在十六岁,生活得很好。如果你想见她的话,最好等到她十八岁成人了,你看行吗?郭胜利忙说,不不,我不是想见她,我不配见,我就是想知道她生活得好不好。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陆行知说,别这么想,好好休养,日子还长。警察们一出门,郭胜利就老泪纵横。
卫峥嵘、陆行知和赵正明沿着医院的林荫小道,往停车场走。卫峥嵘还琢磨着刚才陆行知的回答,他本不想问,还是没忍住,问陆行知,宁宁真是郭胜利的……?陆行知很快地回答说,郭胜利是A型血,宁宁是B型。卫峥嵘反应了一下,他还记得杜梅的血型,杜梅也是A型。宁宁不可能是郭胜利的女儿。陆行知说,让他有个想头吧。卫峥嵘明白,现在郭胜利的唯一支撑,大概就是这个孩子了。
赵正明没听明白,琢磨了会儿,凭他有限的生理学知识,好不容易才恍然大悟。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刚才郭胜利没讲到。郭胜利砍了白小伟,那么多人,他怎么逃出来的?卫峥嵘笑笑说,郭胜利当年还真是个狠人,他跳窗户跑的。那个歌舞厅的包厢,就在窗户底下。
那个现场,卫峥嵘当天早上就去了。望江门歌舞厅那个包厢里的墙上有一扇木格子窗户,窗户玻璃碎了几块,一扇窗被撞得歪歪斜斜,郭胜利是在混战中破窗而出。包厢里,沙发上、茶几上、隔板墙的粉色壁纸上、绿色人造革地板上,血迹斑斑,纵横交错,像一幅波洛克风的画。沙发上遍布刀痕,绽出衬里和海绵。茶几也伤痕累累,除了斫痕,还有钝器砸的坑。法医老吕一边看,一边连声啧啧,转圈指着到处散落的血迹说,看看,什么类型都有了,喷溅型的,甩落型的,滴落型的,擦拭型的,真齐全,叫几个学生来都能上堂课。
现在卫峥嵘想起那个惨烈景象,还觉得不可思议,揣摩着要是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能不能顺利突围。赵正明也想象不出那个场面,不过瘾地问,那么多人没追上他?卫峥嵘说,就没几个追的。那些混混,没经过这个,郭胜利一跑,受伤重的赶紧去医院缝针了,受伤轻的着急上碘酒呢。
追捕郭胜利,还是警察的事儿。郭胜利伤人出逃的消息一出,刑侦大队就进入了战斗模式。不光江北区,全市的警察都出动了,协查通报也立即发到了全省各市。
卫峥嵘没出去抓人,而是在专案组等着。他站在窗前,就看见院子里警车一辆一辆拉着警笛飞驰而去。霍大队急匆匆跑进来,焦头烂额地说,能跑哪儿去?他要跑出了南都,咱这人就丢大了!卫峥嵘却不着急,说,跑不远,他这一身伤,不找地方包扎就得死路上了。霍大队说,抓不着他,对不起老杜!
很快有了消息,有人打110,说看见郭胜利的车了。确定了是准信儿,卫峥嵘马上下了楼,跳上车,直奔目标地点。
这是拆迁已经接近尾声的一片城中村,残垣断壁,瓦砾遍地。一栋二层小楼前停着那辆丰田皇冠,楼房是居民自盖的,二楼楼顶都没了,只剩几面墙壁空落落地立着。
数十辆警车和上百名警察把楼团团围住,江北大队负责抓捕。朱刑警看看楼前的丰田皇冠,车头上有撞击痕迹。朱刑警心疼发作,大骂了一句,横眉怒目就要往楼里冲,卫峥嵘拉住他,说,我去吧,我能说服他。朱刑警不答应,也不听命令,拧着头要闯。霍大队叫人把他抱住,怕他鲁莽坏了事儿,示意卫峥嵘去。
卫峥嵘走到楼前,只见锈迹斑斑的铁门关着。卫峥嵘说,郭胜利,出来吧。没人应声。卫峥嵘知道郭胜利最怕听什么,特意加重了语气说,畏罪潜逃,不是你的风格吧。这话果然戳到点子上,铁门开了。郭胜利站在门口,表情平静,伸手一个个扣好外套的扣子,里面的衬衣被他撕成了绷带,一条条缠在身上。外套裂了数条口子,因为是黑色布料,血迹并不显眼。卫峥嵘说,别硬撑了,走吧,缝针上药去。郭胜利笑笑说,别急。扣好扣子,他突然从身后拔出钢铲。在场的警察都动了起来,准备拿人或者直接击毙。
卫峥嵘赶紧扬了扬手,让后方别动。郭胜利伸出左手,铲刃卡到无名指根,抬膝盖猛地一磕。卫峥嵘冲了上去,还是晚了一步,指头已经掉了。卫峥嵘轻而易举就把钢铲夺了,刚才那一下,是郭胜利最后一点力气。卫峥嵘抬手把钢铲扔了,气得骂道,你他妈傻呀!郭胜利脸白得像纸,吸着冷气跟卫峥嵘说,该还的还是得还。
卫峥嵘抓着郭胜利一条胳膊走向警车,说是抓,但几乎是搀着他了。郭胜利回头看了一眼,说,1993、1994年的时候,杜梅住过这儿。
听卫峥嵘讲了当年抓捕郭胜利的经过,赵正明不胜唏嘘,大概对自己没赶上那个场面深表遗憾。
他们经过林荫道边一处供病人歇脚的小亭子,正好里面没人,陆行知有话要说,示意他们进去坐会儿。坐好了,陆行知跟卫峥嵘说,咱们对对案情?我从曲振祥的角度,你从郭胜利的角度。卫峥嵘应了下来。两人略一思索,做好准备,一来一往地开始讨论。
陆行知说,曲振祥在郭胜利手下,算是秀才遇到兵,怀才不遇吧。所以,他想了个办法把郭胜利弄下去,顺便把白小伟这个竞争对手也拿下了。
卫峥嵘说,正好郭胜利知道了杜梅的事儿,一心想抓凶手报仇。
陆行知说,曲振祥看见白小伟受了伤,觉得是个机会,便找来一个女孩假扮受害者,把凶手栽到白小伟头上。可他为什么要撞警察呢?
卫峥嵘说,郭胜利砍了白小伟,有几种下场:一、也被当场砍死;二、逃了,谁也抓不着。陆行知说,要是他逃了那还是曲振祥一个心病,始终不踏实。
卫峥嵘说,还可能是三,被抓了。一审讯,问砍人动机,郭胜利可能说出白小伟是凶手。但证据呢?证据在曲振祥那儿。
陆行知说,曲振祥当然不愿意作证,但他了解郭胜利,讲义气,爱扛事,所以就先干一件事儿,让郭胜利能绝口不提他的名儿,还把责任都揽了。
卫峥嵘说,嗯,没有比干警察一下子更合适的了。
陆行知说,那个举报郭胜利的110电话,恐怕也是他打的。
两人同时停了话头,思考着刚才这一盘设想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当年抓捕了郭胜利审讯他时,郭胜利一口咬定,他去砍白小伟的原因,是白小伟趁他那段时间忙,偷偷抢生意抢地盘。规矩是卫峥嵘上次协调时定好的,白小伟不守约定,背信弃义在先。听说白小伟没死,抢救回来了,郭胜利有些失望。问他在黑虎巷是不是撞了人,他也一口承认了。再问他大半夜的去黑虎巷干什么,郭胜利便不再回答,把铐着的双手往桌上一放,说别问了,该判多少年就判吧。朱刑警违反纪律,悄悄揍了他一顿,下的都是狠手,他也是硬挨,一声不吭。
两人都在心里整理了一道,觉得他们推测的八九不离十。还没交换结论,赵正明先替他们说了,所以是曲振祥设了一个大局,一箭双雕?陆行知看看他,说,小明,这个成语用得贴切,有进步了。
他们回到停车场,陆行知把车钥匙给了赵正明,说,你先回队里,我跟老卫说点事儿。赵正明也没多问,开车走了。
二人上了老卫的出租车,陆行知从兜里拿出那张返聘人员登记表,说,老霍给你的,填好签字发工资。卫峥嵘打开一看,有点儿诧异,老霍怎么知道的?陆行知说,我没说啊,他看报告自己猜出来的,老霍对你的存在很敏感嘛。卫峥嵘把登记表放下,说,不用了,谢谢老霍,我是自愿的。陆行知说,壮壮不是想考警校嘛,一年学费生活费少说也得两万吧,老霍还惦记着壮壮呢,别伤他的心。卫峥嵘想了想,把登记表叠好放进包里,说,等案子破了我就签字,该给我补多少我就要多少。陆行知看看他,知道再说没用。他又从兜里掏出个信封说,这些天的打车费,这你得收,不然跟嫂子怎么交差?卫峥嵘踌躇一下,不推了,任由陆行知把信封塞进他包里。
陆行知手机“嗡”了一声,是条短信。陆行知看了,皱皱眉说,送我去杨漫家吧,就我以前住的地方,杨漫找我有事。卫峥嵘从陆行知话里听出不对劲,问,杨漫家?陆行知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老卫提过他离婚的事儿,解释说,我俩离了,零四年,闺女周末跟我。卫峥嵘一脸惋惜,张了张嘴。陆行知说,别问了,有空再跟你说。说完他按下“空车”标志牌,开始计费。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但其实都在想曲振祥。曲振祥现在树大根深,当年郭胜利和白小伟的阵仗,曲振祥两年就全拿下了,还成立了振翔集团,进军各个暴利行业。他头脑灵活,广建人脉,所以屡战屡胜,现在的产业比当年翻了十倍也不止。卫峥嵘突然开口问,什么时候去会会他?陆行知心领神会地说,要动他,得先跟老霍通通气,别让老霍被动了。卫峥嵘点头说,咱们刚才说杜梅遇害后郭胜利报仇,曲振祥就是抓住机会设了个局。他顿了顿,揣摩着说,你说他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还是主动制造了这个机会呢?这个问题陆行知当然也想到了,但在着手调查之前,谁都没有答案。
汽车上了高架桥,视野变得开阔,远处楼群耸立,一派新兴的都市气象。天色渐渐暗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