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新年快乐。”
第十三章
商场的人流并没有因为夜色渐浓而消退, 扶梯上人头攒动，餐厅外的长龙已经排到了电梯口。
岳千灵喝完了第三杯茶水，无所事事地数了数排队的具体人头, 然后走去问餐厅的迎宾大概还要等多久。
得到一个绝望的数字后, 岳千灵耷拉着眉眼坐了回去。
早知道还不如在学校里待着，吃什么不是吃。
“要不我们看看其他家？”
岳千灵拉了拉印雪的袖子, 说道，“这还要等四十分钟呢。”
印雪抬起头四处张望一番, 皱眉道：“我怕我们去了其他地方也没位置, 这边又过号不等的。”
说得也是。
岳千灵掏出手机, 看见小麦十几分钟前的邀约, 想了想，低头打字。
【糯米小麻花】：我在排队, 估计还有得等，要不来几把？
小麦没回。
【骆驼】：你在哪儿啊？
【骆驼】：排多少人？要不你来我们这边吃，这边人不多。
岳千灵以为骆驼看错了。
【糯米小麻花】：是我, 不是小麦！
【骆驼】：我知道啊。
仿佛不认识这几个字一般，岳千灵把这句话看了两遍, 才把其中关系薅清楚。
林寻知道她在江城, 所以告诉了骆驼。
而骆驼这么说, 是因为他们也在江城。
那之前——
岳千灵回想起她问林寻是不是也在江城那次, 他好像确实没有否认。
如果是真的, 这也太巧了。
岳千灵不死心地想再确认一下。
【糯米小麻花】：你们在江城？
几秒后。
【校草】：是。
【糯米小麻花】：？？？
【校草】：怎么, 你这么惊喜？
“……”
原来真是这样。
心情陡然回溯到下初雪那一天,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莫名地在岳千灵心里蔓延开来。
鬼使神差地，她又打开刚刚那张照片，这次不止是看那只出镜的手, 还看了看桌上的菜，观察了一下餐厅的装潢。
以为远在天边的人，竟然近在咫尺，甚至有可能在某个瞬间曾经擦肩而过。
仔细想想，还挺奇妙的。
她许久没有回消息，骆驼又问了一遍。
【骆驼】：来么？我们在CBD这边。
印雪就坐在岳千灵旁边，她当然不可能去见网友。
而且，她想了想，就算不是今天，没有印雪，她大概也……不会去的吧？
但心里没个肯定的答案。
因为她感觉自己对林寻好像还挺好奇的。
如果再熟一点……
等等，打住。
商场里人声鼎沸，无数张陌生人络绎不绝地经过她跟前。
岳千灵移开紧盯手机屏幕的视线，看向别处。
就算再熟一点，她一个二十岁的女生，去和男网友见面，好像还是怪怪的。
如果是个女生还好。
“网友见面”这种行为一旦和“异性”牵扯到一起，似乎总归是少了一层纯洁感。
于是，岳千灵很快打消了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糯米小麻花】：算了算了，我跟室友在一起呢。
【骆驼】：行。
放下手机，骆驼对着顾寻耸了耸肩膀。
“哦豁，人家不来跟你见面。”
顾寻自从在群里说了那一句话后，就再没看过手机，此刻正低着头吃菜。
听见骆驼的话，他眉心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咀嚼速度变慢。
片刻后，他才抬起头。
“你这什么语气？”他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你约不到女网友很失望？”
骆驼并不在意顾寻的态度，自说自话地嘿嘿笑了两声，“倒打一耙全国冠军你称第二没人敢居第一。”
他又说：“不过吧，人家一个小姑娘不出来见网友是应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网络背后是人是狗呢。是狗还好，万一是个对人家小姑娘有不轨想法的臭男人，那才危险咯。”
顾寻偏着脑袋睇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眼神凉飕飕的。
骆驼感觉顾寻已经快被他逗炸毛了，赶紧又说，“但是！元旦节这种时候她跟室友一起过，你知道这这说明什么吗？”
顾寻凉凉地说：“说明人家友情在线，暂时不会出现殴打兄弟的情况。”
骆驼撇嘴“啧”了一声，“你戾气咋这么重呢？”
他指骨敲了敲桌子，“说明她跟她那个心上人暂时没什么希望啊！”
餐厅的驻场歌手登台，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背景墙投下的阴影中，顾寻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你吃不吃？不吃就买单走人。”
“急什么，我难得放假。”骆驼打量了一眼台上的歌手，眯眼跟着哼了两句歌词，又问，“一会儿吃完我们有什么娱乐活动？”
顾寻说了个清晰的安排：“我回学校，你回酒店。”
“不是吧？”骆驼不满地皱眉，“江城的那个什么公园的跨年烟花不是很出名吗？”
他想到万人齐聚一处，一边倒数着新年的到来，一边看着眼花，露出了憧憬向往的眼神，“难道你不准备带我去看看吗？”
顾寻抬眼看着他，面无表情。
“郭洛，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浪漫？”
印雪之所以选择这家爆满的餐厅，是因为它距离湖心公园很近。
两人排队花了一个多小时，吃饭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
但她们走出商场，看着不远处高架桥上堵得水泄不通的车流，顿时觉得等得那一个多小时还是值得。
两人步行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湖心公园，门口大大小小的摊贩张灯结彩，叫卖着闪闪发亮的头箍和各式各样的仙女棒。
印雪拉着岳千灵挤进人群里，花了半个多小时挑选了一些装饰物，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公园里火树银花，斑驳陆离，让死气沉沉的冬夜变得五彩缤纷。
除了零点的焰火，湖心公园的cosplay表演以及歌舞和其他游乐场所没什么区别。
印雪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先是拿着手机一顿自拍，又拉着岳千灵各种姿势各种角度拍了个几十张照片。
而后，岳千灵一路闲逛，印雪就顾着低头修图。
好一会儿，她终于挑选出两种最满意的，准备发朋友圈。
发之前，她把手机递给岳千灵看一眼：“我发这两张啊。”
岳千灵随意地瞥了一眼，“随便。”
印雪点了点头，又问：“相册里还有好多张呢，你选几张不？”
“你随便发几张给我吧，修没修过无所谓。”
反正她要这些照片，只是为了保存下来留个纪念，没想过发朋友圈。
这几年，因为学业、校园活动，以及实习后的工作接触，岳千灵微信上加了不少算不上朋友的人。
每次她一发照片，就有好些个她连脸和名字都对不上的男生来私聊她。
尬聊的还好，敷衍两句还能找借口终止对话。
遇到那种死缠烂打的，几乎除了拉黑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微信好友总在与日俱增，次次都单独分组也麻烦，久而久之，岳千灵就没什么发朋友圈的心思了。
一年到头，也就节假日会憋出几句祝福语。
印雪发了朋友圈后，把手机放进包里，挽着岳千灵朝湖心走去。
“今年好像还有灯会，去看看吧。”
两人进公园时便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再随便闲逛一会儿，跨年烟火便蓄势待发。
岳千灵和印雪没有刻意找路，顺着人潮不知不觉就站到了观赏烟火的地方。
她们两个女生身材娇小，站在人堆里视线被遮了一大半。
两人在人堆了挤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台阶。
一站上去，视线果然宽广得多。
印雪踮起脚，漫无目的地四处扫视，突然看见了什么，猛地拉住岳千灵的手。
“看！那个是不是顾寻？！”
“顾寻”这个名字就像一个神奇的按钮，岳千灵只要一听见，所有注意力都会集中于此。
她立刻回头，顺着印雪指的方向看过去。
夜色浓稠，灯光炫目。
顾寻穿着黑色外套，站在茫茫人海中，隔着二十来米，虽然他的脸被闪烁的光影照得模糊不清，但他比四周人都高了一个头，清晰利落的面容轮廓佼佼不群，很容易被人一眼捕捉到。
那一瞬间，岳千灵原本普普通通的心绪像火光一样被点燃，眼里硬着五光十色的彩灯。
她终于有了兴奋感，不是节日带给她的，是顾寻带给她的。
不过他怎么来这里了？
岳千灵略一思忖，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是不是陪哪个女生来的。
否则他一个大男生，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这里看跨年烟火。
“该不会是约了女生吧？”
印雪显然和岳千灵是同一个想法。
于是岳千灵踮起脚精准搜索了一番，确定顾寻身旁的女生都不是他的同行，并且还看见了今天下午遇见的那个微胖男人后，岳千灵才放下了心。
随着时间逼近零点，观景台的人群越来越拥挤，开始缓缓朝最佳视野的地方挪动。
“要不我们挤过去？”
岳千灵拉住印雪的手，跃跃欲试。
印雪看着水泄不通的道路，拍了两下手掌：“来，岳千灵你给我往前挤，你要是挤得过去我印雪今天就算冒着进局子的风险也把顾寻绑到你床上去。”
“……”
话糙理不糙。
岳千灵收起了冲动，老老实实地站在台阶上。
不过此时她的心情已经不复刚才，隔着人海，只要远远地看顾寻一眼，那种不需要共鸣的开心就在心里蔓延开来。
正好这时，公园随处可见的仿真石头音响放起了音乐。
欢快的BGM把节日气氛推向高潮，原本就喧闹的人群渐渐开始沸腾。
在万人倒数声中，岳千灵遥遥地看了一眼顾寻。
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砰”得一声。
新年第一道烟火伴着这声巨响升空，在浩瀚的夜幕中硕然绽放成璀璨星空。
观众的欢呼声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气氛还未见一丝松懈，烟火紧跟着接二连三蹿上天空，交织出一片五光十色的绚丽光影。
几乎所有人都拿出了手机来记录这个时刻，但岳千灵看见顾寻只是抱着手臂站在原地，侧头和身旁的同伴笑了一下，便仰着头继续看焰火，侧脸的轮廓在交相辉映的光晕中反倒更明晰。
岳千灵立刻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半空。
在烟火定格到最盛大的那一刻，她按下了拍照键。
照片上半部分，是绚烂的烟花。
下半部分，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拍好照后，岳千灵打开朋友圈，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分钟内发了新年祝愿。
她勾了勾唇角，将这张照片发了出去，配文四个字。
“新年快乐。”
反正没有人会发现这张照片里，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一个顾寻的模糊身影。
而顾寻也不会知道，她悄悄地对他说了一个简单的祝福。
“大海啊，全是水。跨年啊，脚上全是腿。”
烟火秀进行到一半，骆驼已经被踩了不下十次，他终于知道两个大男人跑来看这什么跨年烟火是个错误的决定。
好在他们的位置并不算靠前，想要退出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几分钟便离开了人堆。
“我还是回酒店打游戏吧。”
顾寻嗤笑一声，问他：“浪漫了吗？”
“喜欢，下次还想要。”
骆驼恬不知耻地咂了咂嘴，摸着脑袋四处张望，找了个厕所，“我去去就来。”
顾寻没去，就在原地等他。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看焰火，路上反而没什么人。
顾寻靠着游乐设施的栏杆，掏出了手机。
头顶烟火依然在绽放，巨响一声盖过一声，反而趁得这个地方格外安静。
手机里收到了不少新年祝福，顾寻回了几条亲戚发来的，很快便失去耐心，后面的连看都没看。
他将消息列表往下划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岳千灵。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
顾寻打开消息框，敲了四个字。
但消息发出去的前一秒，他看着她的头像，顿了片刻，然后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十分钟前，她更新了一张照片，配文也是那简单的四个字。
顾寻扫了一眼，本打算关上了，天空又响起一阵烟花绽放的巨响。
他突然蹙了蹙眉，再次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突然定住了眼神。
这片夜空，这绚丽的烟花，这拍照角度。
无一不在说明她也在这个地方。
随着上空的烟火一阵阵地绽放，顾寻的情绪像此刻正极速膨胀的空气，无声地爆|炸，抓不住清晰的思路，说不清为什么，但那股想要见她的冲动又卷土重来，比几个小时前更汹涌。
他凝神片刻，突然收起手机，掉头朝观景台走去。
可是离开了一小会儿，观景台的人比刚才还多，千万个人挨山塞海，张袂成阴，里面的人退不出来，外面的人挤不进去。
顾寻被困在这人山人海里，进退不得，干脆拿出手机给她拨了个语音电话。
等待接通的那几秒，烟火秀暂告一段落，正在为下一个主题蓄势。
没有烟火的巨响，四周显得安静多了，顾寻心里却涌上一股莫名的燥意，挠得他心痒难耐。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神经病。
人家都不想出来和他见面，他在这里瞎找个什么劲儿。
要不是印雪提醒，岳千灵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她以为还在加班的主美有什么事情找她，连忙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拨语音电话过来？
岳千灵愣了片刻，才接通。
“喂，怎么啦？”
然而电话那头，却没人说话。
因为离燃放烟花的位置很近，爆|炸声格外大，四周人声也鼎沸到了极点。
岳千灵以为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又加大了音量：“有事吗？我在外面很吵，没事我挂了。”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烟花正进行到最盛大的环境，耳边人声如浪般一波盖过一波，岳千灵心想他多半是手机挤压导致误拨，这种事情她经常遇到，于是准备挂了。
手机刚离开耳朵一毫米，听筒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他那边的环境似乎也很嘈杂，但岳千灵还是清楚地听见了他说的话。
“没什么事，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