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到晋王府,我喊来翠竹问话,因为华深所说的那个传话让他老实呆在后院的丫鬟就是她。
翠竹一脸懵懂,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华夫人没看到大公子,就让奴婢前去寻他,并且交代他宴席人多不要乱走动。”
“那你可有和别人说过华深在后院?”我又问道。
翠竹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这些话华夫人也给我说了,只是我还是问了翠竹一遍,看看我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见我不语,翠竹小心翼翼的问:“王妃,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迎着翠竹那双纯真的眼眸,我终究是叹了口气,嘴上并没有多说:“和你无关,你不要多想。”
在院子里呆了一天一夜,千芷送过来的饭食我一筷子都没有动。
直到第二日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我彷如大梦初醒,深吸了口气开始抬步向外走去。
出了院子,看到华戎舟还站在院子门口,我停了停,开口对他说:“王爷下手没有轻重,你之前伤势也不轻,就不必守在这里了,先回屋里歇着吧。”
“属下没事。”华戎舟开口,一动不动。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到了牧遥院外,侍卫把我拦了下来,我并未动怒,只是开口说道:“你去告诉侧妃一声,她自会愿意见我。”
侍卫犹豫了片刻,看我从容把握的模样,还是进去通报了。
不过片刻,他就回来请我进去。
进了牧遥屋子里,只见她手持一本书籍,坐在油灯下翻看,书籍上赫然写着“兵书”二字,完全没有了昨日那惊慌失措的模样。
我也不见外,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她这才抬眸看我。
我迎着她无波动的目光笑了笑,开口:“等我许久了吧?”
牧遥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我说:“你若是来为华深求情,那是不是该放低下自己的姿态?”
我并不在意她语气的嘲讽,回道:“华深又没有犯错,我为何要为他求情?”
牧遥眼睛一颤,盯着我看。
“牧遥,我一直觉得你作为女……仲夜阑的心上人,是不会使这种手段的,现在才发现我错了,原来你和普通女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我叹了口气说道。
牧遥面色未变,没有半点被戳破的窘意。
我看着她,感觉自己如同一个突然迷路的旅人一样,原来所谓的女主也会不择手段。她不是爱仲夜阑吗?那为何要选这个路线去利用他。
“我本是不想来的,可是你都这么苦心设计了,我还是配合你一下为好,免得让你一番苦心付东流。”我低头轻笑一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我说过不会和你再争仲夜阑,可是你始终不信啊。”
牧遥看着我,如同看着一节枯木一样:“你觉得我是为了阿阑?”
“不然你还能是为了什么?”我直视着她开口。
许久也不见牧遥言语,我也没了耐心,便起身开口:“你既然出手设计华深,此番我也不会视而不见。冤有头债有主,日后你再无故牵累我身边之人,我也不会留情面了。”
说完,我就抬步向外走去,突然听到牧遥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很大,我忍不住皱眉回头。
只见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许久才停下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渍开口:“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来?”
不等我开口,她又说道:“你们华府之人果然都这么自私自利是非不分,你说华深无错?”
我心里有些许不安,还是按捺住开口:“婚宴之事都是你设计的不是吗?华深虽荒淫,但是可从未对你有过不轨之心。”
华深这个人虽然纨绔,但是在我面前不会说谎,我既然警告过他那么多次,他就绝不会违背我的意思。
而牧遥做为女主,可不是那种受点惊吓就慌乱哭泣的人设,所以也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是在伪装,那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
牧遥歪着头看我,眼里的讽刺越来越深:“没错,那日之事全是我设计的,华深是没有对我出手。”
她的痛快承认让我愣了一下,我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她也不在乎我有没有回答,接着说:“听说华府门口前两天死了个丫鬟,可是婚宴上见华公子还是毫发未损。华府果然是权势滔天,区区一个丫鬟的命,压根入不了你们的眼。”
我心里一跳,皱眉开口:“你想说什么?”
牧遥看着我,好像目光又不在我身上,许久她才开口,语气不悲不喜:“那个在华府门口自尽的丫鬟,是我的贴身丫鬟……灵珑,无父无母,自小在边城与我一起长大。”
我心里一跳,一瞬间感觉手脚冰凉。
牧遥见此并未放过我,她起身步步紧逼的开口:“当初你设计我们牧府一家造反最后被流放,而牧府的家奴却全被发卖。本就是奴隶,卖到哪里都一样,我之前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是啊……为什么灵珑偏偏被华深买了去?”
我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日华深对我说的话——“那丫鬟是罪籍,是个孤儿,没有亲人”。
牧遥走到我身边,看着我开口:“所以啊华浅,你究竟是哪来的底气,才能在我面前说华深无罪?死在你们华府门口的、你们眼里的低贱侍妾,是我情同姐妹的人。”
“我……”
张了张嘴,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喘不上气来。因为我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是华深之错,可是…我却不作为的把他推给华相处理。我明知道华相会偏袒他,可是我还是这样做了,是不是我潜意识的也曾经觉得那……不过是个奴婢。
而牧遥直接点出了这个我一直试图忽视的事实,我一直都是因为自己身份而心安理得的偏袒着华府。
牧遥紧紧拉着我的衣襟,迫使我对上她满含恨意的眼眸:“你曾对我说不会再针对我,我差点就愿意相信你了。可是灵珑的事让我发现,我没办法选择原谅你,因为你们华府的所作所为,在黑暗里受苦受罪的人还多不胜数,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看不到就假装不知道。”
“所以……这才是你设计华深的本意?为灵珑报仇?”我扯起嘴角,感觉自己此时努力保持的强颜欢笑定是比哭还难看。
“你们既然不处罚他,那我就让他来付出应有的代价。丫鬟的命你们不放在眼里,那我这个侧妃的身份,可否让华深脱一层皮呢?”
牧遥说完狠狠的松开手,推了我一把,我狼狈的撞在门上,左手下意识的抵在门上,顿时感觉一阵刺痛。
“哪怕是用这种手段吗?利用爱你之人?”我微微蜷缩了手指。
牧遥牧遥背过身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说:“只要能对付你们华府,什么手段都是干净的。”
“好……我明白了。”我开口,可是却感觉似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牧遥侧妃的身份是我捧上去的,华深的事也是我刻意回避的。
我总觉得在这个只有阶级,没有公平的世界里,我顶着华浅的皮,就自然而然的选择原谅华深才是正确的。
今日牧遥还能为丫鬟灵珑出头,可若是灵珑没有和牧遥的这层关系,她是不是就只能含恨而终了?她是一个丫鬟,一个在小说里后来都没有提过的丫鬟。
也是我看到的、却选择一叶障目的一条人命。
我抬步向外走去,牧遥没有理我,她已经向我宣战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和华府只有不死不休这一个结局。
仿佛行走在赤火烈焰上,步步灼心,外面的千芷赶紧来扶我,一脸紧张的问我怎么了,我无力回应。
“你在这里做什么?”
恍惚间听到仲夜阑的声音,定神望去,他站在院子门口,皱眉看着我。
“日后没有我允许,你不许踏进阿瑶的院子。”他极度厌恶的开口,甩着袖子就要经过我。
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袖子,在他挣脱之前我开口:“那日……若是没有皇上阻拦,王爷的剑可会落到我身上?”
仲夜阑回头看着我,目光沉沉如同子夜。
我也没有想过要他回答,就惨笑着开口:“答案一定是会的吧?”
仲夜阑抿了抿唇,抽出了自己的袖子,抬步向院子里走去。
“那玉佩就那么重要吗?小时候陪你守陵的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吗?仲夜阑,你喜欢一个人就只凭玉佩和回忆吗?”看着他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仲夜阑身影一顿,没有再走,也没有回头。
“我是骗过你,可是我却从未做过对你不利之事,我差点把命都赔给你了,难道还是那么难以原谅吗?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可能是委屈吧,所以我才忍不住眼泪了。
牧遥背后有仲夜阑,有仲溪午,有伍朔漠,都是义无反顾的支持她。而我背后,只有一个将颓的华府。
仲夜阑缓缓回过头,看着我泪眼朦胧的面容,他似是僵了一下,许久后才开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在我面前示弱就是为了华深吗?”
心里那片荒漠越来越大,我擦了擦眼泪,深吸了口气,稳定下情绪才开口:“王爷说是…就是吧。”
说完,我转身就离开了。
无论是小说还是生活,都是不可逆的,那些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如同吹散的蒲公英,落到各个角落。然后扎根,发芽,最终生长成一片汪洋大海,一发不可收拾。
仲夜阑不爱华浅是设定,华深好色是设定,华相利欲熏心也是设定,我可以改变剧情,可是那些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伤害,是我无法挽回的。
牧遥的话提醒了我,因为过去的华府,让无数人还在黑暗里挣扎求生。我私以为保住了牧遥一家就是太平,然而还有无数我没注意到的小人物因为之前的华相和华浅,痛不欲生。
这才是我为了自己活命,而一直想救下来的那个家族的真面目。
反派之所以是反派,从来都不是做了踩死只蚂蚁,打骂别人这些小事才形成的,而且制造了无数苦难只为独善其身。
牧遥的话如同一把刀,割裂了我一直以来粉饰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