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上
十月初五,亥时末。
高禹从御书房退出来,到门口心里有些许不安,又开口相询:“皇上,奴才这就退下了。”
片刻后听到一声“嗯”,高禹拱了拱手,才走出了房间,冲门口吆喝着:“都下去吧,动作麻利些。”
“是。”
或高或低的应和声响起,片刻后御书房外只留三人,高公公对另外两个人拱手说:“林侍卫长,杨副侍,老奴就先告辞,有劳两位了。”
林江和杨渊点了点头,高禹就伏身退去。
方走出围墙,就看到一个小太监提着一盏灯笼站着,高禹心中一暖,这个小兔崽子算有些知恩图报的心,还知道等着自己。
“师傅,小的给你掌灯。”宋安手脚麻利的接过高禹手里的灯笼,高禹也顺其自然的走在他身前。
才行了几步,宋安就忍不住开口:“师父,这初五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高禹眼睛一瞪,一向带笑的脸上严肃起来看着真挺骇人的:“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该问的不要问,小心你的脑袋。”
宋安缩了缩脖子讨好的笑着:“这不是在师傅面前吗?知道师傅贯来疼我,我才开口问了。”
高禹斜眼看了他一下,又开口:“你只需要知道每月初五就离御书房远着就行,若是压不下你那好奇心,小心侍卫斩了你的脑袋。”
宋安眼珠转了转,不再多言,高禹回头看了一眼御书房,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亥时刚过一刻钟,御书房就有了动静,刀剑相击的声音传来。
仲溪午坐于房内,林江立于他身侧,两人仿佛没有听到,一动不动。
一盏油灯照亮了这个书房,仲溪午手持几页薄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似是信的模样,隐约可以看到落款是“秦云敬上”。
仲溪午很是认真的看着,指腹轻轻摩擦过每一个字,似乎想要把这信上的所有的字都刻在眼里。
屋外的打斗声响了多久,他这封信就看了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后,陈渊走了进来,发髻凌乱气喘吁吁,身上也带了些伤。
仲溪午这才抬起了眼睛,看向他问道:“如何?”
陈渊单膝跪地,开口:“回皇上,此次他在卑职手下已经能过百招了,再这样下去……恕卑职无能,恐怕就拦不住了。”
仲溪午面容没有一丝波动:“无妨,你不行就换林江,实在不行就你们两人一起,朕倒想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屋里泛起一阵古怪的沉静,陈渊又忍不住开口:“皇上,他第一次来不过二十招就败于卑职手,如今还不到一年,卑职就需全力才能将他击退。再这样下去就是在养虎为患,以卑职之见,还是早日将他处置了为好。”
“不能杀他。”仲溪午开口,但是不像是在对陈渊说话,“若是杀了他……她会怨我的。”
模糊不清的几个“他”,却无人提问。
仲溪午小心翼翼的合上了手里的信,动作轻柔的如同那是易碎的瓷器,然后取来一个精致的匣子,将信放了进去。
加上这一封,那匣子里已经装了将近三四十封左右的,每张纸都是平平整整,无半点褶皱。
做完这一切之后,仲溪午才起身走向自己休息的寝宫。
一转眼时间流逝了快两年,可能是生活轻松惬意,所以华浅倒是不觉得时间过得慢。若是按这个身子的年纪来算,她今年也算是21岁了。
七夕节放花灯,这个镇子里民风淳朴,倒是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因此一群小伙子大姑娘通通挤在一起放花灯。
天色刚晚,华浅就被街上的小姑娘拉了出来,一起在河边制作花灯许愿。
华浅向来不信这些,因为也就没有做花灯,只是在一旁看着,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着一盏精致的灯。
华浅转头一看,正是那徐家少爷。
“看你是不是忘记做灯了,我的这个给你。”徐茗开口。
华浅笑了笑,没有接开口:“我不信这些,所以这个灯给我也是浪费了。”
“为何不信?”徐茗好奇的问。
华浅笑了笑没有回答,徐茗也就不在乎的在她身边坐下:“这是我母亲让给你的。”
华浅一愣,赶紧笑着说:“那真是不好意思,劳烦夫人……”
徐茗却是突然笑了:“你还真是好骗,我母亲一把年纪怎么会做这些东西。”
华浅的脸刹那间就没了血色,脑海里全是那句“你还真是好骗”,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让她想起了那个曾经说这句话的人。
只是灯影闪烁,徐茗并未察觉,仍是调侃着她。
一道明显不开心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徐茗,我们都在这里忙着扎灯笼,你自己坐着偷懒干什么?”
正是那白洛,徐茗眉头一皱说道:“你能不能小点声,这条街上都能听得你的声音了。”
白洛颇是不服气:“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声音大些怎么了?”
徐茗终于坐不下了,站起来同白洛两人互掐起来。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要和对方对着干。
在这一片繁华中,华浅始终觉得自己融不进去,趁无人注意就悄悄离开了。
走到安静些的小巷子,华浅的脸色也并未有半点好转。
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想,加上听不到任何的消息,就真的可以假装不在意忘记,这一年不都那样过来的吗?
为了保下华府不连累旁人,自她来到这个小镇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呆着,从来都不敢去想着联系别人,因为华浅这个身份早已经死在了火里。
不过……自己固执的还用着这个名字,不就是……心存侥幸吗?想着会不会有人能找到这里?会不会有人……从未放弃过找她?
原来就算平时自己表现的坚强理智,也会有自欺欺人的期待。
华相,华夫人,千芷,还有……华戎舟。
当初走的匆忙,也没有给千芷张罗婚礼,不知道她和南风怎么样了。
还有华夫人知道了是她一手掀倒了华府,会不会心有怨恨,华夫人身子一直不好,不知道能不能受这个刺激。
还有华相,从始至终都没有怪过她,听到她自焚的消息,他定是会非常难过吧,一双儿女都不得善终。
最后就是那个离开时开开心心说你若不来,我便回来寻你的少年……当初把他骗走了,还写信给伍朔漠去看住他,按他的性格,肯定是委屈的要死。
回忆像是一个被扎了一个洞的水桶,里面的水一点一滴的漏了出来。
华浅一个人沿着小巷走,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蹲了下去,胸口太疼了,肯定是当初挡箭的后遗症。
在这个安逸的小镇里天天在这里假装快乐,假装无忧无虑,装的自己都要相信了。这里人虽友善,可是到底没有同华浅一起度过那段步步惊心的时光,她一肚子心事无人可诉,无论再看谁都感觉隔了一层无形的墙,没办法去真正亲近她们。
所以能不能有一个人,不管是谁都好,来这里看看她,别让她觉得那些曾和她并肩向前的人都……忘记了她。
御书房外,刀光剑影不止。这应该是那小子第二十六次来了,算起来都已经两年多了。
不过这次华戎舟终于踏进了御书房,他提着刀,全身上下伤痕无数。而门外卧着两个人,正是林江和陈渊,伤的更重,却是还留着一口气。
仲溪午缓缓抬起眼眸,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少年,他没想到的是,华戎舟竟然能坚持这么久。不但坚持下来,还进步神速。
冰冷带着血渍的剑锋横到了仲溪午脖颈上,未见他有半分变色。
“你把她藏到了哪里?”属于男人的声音响起,已经没了少年时候的清脆,反而透着几分低沉。
“我说过,她已经死了。”
刀锋逼近几分,仲溪午脖颈就有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我不信,是你说我若能打败你的侍卫,便同我说她的事。”华戎舟握紧剑柄开口。
“我现在不就是在和你说她的事吗?你觉得若是她还活着,我会让她离开我身边吗?”仲溪午勾起半边嘴角,掩不住的讽意。
华戎舟手抖了抖,棕色的眼眸像是要烧起来了。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彼此之间的气势却是丝毫不差。
最终华戎舟有了动作,却是收刀转身就走。
“你去哪?”仲溪午皱眉开口。
“我去找她。”华戎舟并未转身。
仲溪午目光抖了抖:“你不杀我了?”
“杀了你……她会不高兴的。”
仲溪午手指微缩,面上却是冷笑一声:“你能去哪里找?”
“大不了把这个天下翻一个遍,你不说,我未必找不到,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华戎舟侧了半边脸,语气嘲讽,看面容却知道他是认真的。
“若是她真的死了呢?“仲溪午反问道。
华戎舟脚步一顿开口:“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所以现在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当初她可是赶走了你,若是她现在不想看到你呢?”仲溪午仍是询问着。
华戎舟握剑的手一抖,低着头,声音竟然带上了几分服软:“我只是想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哪怕看一眼就好。她若不愿见我,我偷偷瞧上一瞧,就再不出现便是……”
华戎舟在门口站了许久,仲溪午的声音才响了起来:“那你去找她吧……”
华戎舟牟然回首,只见仲溪午的脸上却看不出来半点喜悲,最终华戎舟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投入了黑暗里。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林江才慢慢走了进来,仲溪午还都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皇上,卑职办事不利……”林冲跪下来请罪。
“和你无关。”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把……告诉他?”林冲仍是有些不平。
“你递个消息出去,让秦云回来吧,日后不必在每五日给我送信汇报她的事了,因为……”仲溪午开口,语气满是解脱,“有人会好好守着她的,也是她等的那个人。”
仲溪午起身走向里面,拿出了那个他一直视如珍宝的匣子。
打开后,将里面的一封封信取出,放到了还未燃尽的烛火上。
一封接着一封信化成了灰烬,如同也燃尽了他的一腔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