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回 赏军将王爷受责难 失爵位女色堪自得
为庆祝西疆大捷,雍正皇帝召集大臣们商议封赏功臣的事。他自己先就提出,应该给年羹尧晋升“一等公”。虽然这个提议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但皇上既然说了,也许就有他的想法,他的道理,大臣们似乎不便多说些什么。可是,老相国马齐实在有点憋不住了:“圣上,年羹尧既然封了一等公,岳钟麒身为年的副将,最少也得封个二等公吧?”
雍正对马齐的话不置可否,却回过头来问:“廷玉,你认为这样行吗?”
张廷玉是个聪明人,他没有明确回答,却顾左右而言他:“万岁,臣现在正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刚才说到劳军,要劳军就得用银子。就按一人赏银二十两来计算,年、岳两部,加上几个省份包围青海调用的部队,总数恐怕不少于五百万两;战士家属要赏;运粮运草的民夫要赏;各省督办粮饷的官员们也要赏。这样粗略地一算,总数没有八百万两是不够分的。”他略一停顿又说,“青海全省遭逢这样的劫难,复苏民生,安抚官吏,至少也得用三百万两银子;春荒将到,苏北、河南、甘肃等地还要赈灾,臣没有细算,大概也少不了。只是这些,恐怕把北京附近几个银库全都搬走也不够。万一再有什么别的用银子处,朝廷可就要打饥荒了。”
今天议的是劳军和封赏的事,也是件让大家高兴的事。可张廷玉这么一说,简直如一瓢冷水兜头泼下,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浑身冰凉。雍正倒抽了一口凉气,看了看允祥问:“户部现存的银子到底还有多少?”
允祥面带忧郁,不冷不热地说:“户部存银共有三千七百万,按廷玉的算法,拿出来劳军还是够用的。”
允禩早已盘算好了,他大大方方地说:“咳,廷玉,你可真是扫兴,前方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化几个钱又有什么要紧?按道理,怎么化都不算过分!小户人家办喜事,还要破费几个呢,何况我们是天朝大国,更何况这是举国共庆,万民同欢的大事,怎么能没有一点化销呢?依我看,就是化它个一千三百万也不算多!”
在座的人都没有马上说话,允禩的意思他们都懂,谁又不想把气氛闹得红火热烈点,既为朝廷争光,也安抚了万民百姓和从征军士?可钱是那么好来的吗?康熙皇帝在位六十一年,满打满算才攒下了五千万两银子,后来又全被官员们借走了,到老人家去世时,全国银库加在一起,剩下的还不足七百万两!雍正接位前后,为清理亏空化了多大的精力啊。朝廷上下,又抄家,又抓人,逼得很多官员走投无路,投河上吊的都有,才算又积了这三千多万。八爷一下子就要化去一千三,谁不心疼,谁不要掂算一下它的分量?于是就有人说,兵士们就不能少发一些?发十两、十五两,不就可以省点吗?还有人说,不如号召在京的王公贝勒们捐钱,他们腰里都存着不少,一人捐个千儿八百的,合起来就是个大数目。但这个意见马上就遭到众人的反对,说催还国债已经闹得人心不安,个个叫苦了,你再让捐,骂娘的人还不要骂翻了天?众人争来争去,各执一词,纷纷议论,却也都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雍正听着,想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好了,都别再争了。廷玉呀,你可真能给朕出难题。这样吧,内务府里还有点存钱,要省,就从朕自己身上开始,先拿出二百万来。但是兵士们该分的却不能再少了。说是一人二十两,可从上到下,一级级地分下去,也一级级地揩油,到兵士们手中,恐怕连五两也保不住了。他们在前线拼死拼活地打仗,朝廷不能亏待了。”
允禩听皇上这么一说,就更是有理了:“是啊,是啊,皇上说得对极了。别说是发给军士的了,就是慰问军士家属,抚恤阵亡将士,也有层层克扣的门道,所以我才说一千三百万是一定不能少的。再这样斤斤计较,不但让承办的人为难,也失了朝廷的体统和脸面。”
雍正打断了他的絮叨:“不要多说了,就这样定下来吧。今天不议财政,你们都说说,让谁去西宁劳军?”
允禩正等着皇上这句话哪!他连忙站起来躬身说道:“皇上,劳军的事可不同一般,去的人官职不能太小,最小也得是位王爷。要不,怎么显出皇上的重视呢?臣看,十三弟或十四弟都行。再不,臣弟宁愿跑这趟腿。我还没有干过军务,也不知道前线究竟是什么样,人们嘴边常说的‘沙场’又是怎么一回事。”
雍正看老八这样会作戏,倒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你别再多说了,你们几个谁也不能去,允禵更是不行!”雍正的口气突然变得十分严厉,“母后病重期间,他在病榻前与朕咆哮争吵,母后亡故,他是难辞其咎的!朕已告诉廷玉,下旨削去了允是的王位,所以今天的会议才没有叫他。允禩,下朝以后,你替朕看看他,劝他消消火气,在遵化规规矩矩地读书守灵。他如果再不奉诏,朕就圈禁他!”
允禩傻眼了,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唇直打哆嗦,可是一句反抗的话也不敢说。过了好大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说:“是,臣……遵旨。”
雍正向下边看了一眼,见允禩如此模样,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兴奋之情。心想,你等着,朕马上就要说到你了。他提高了声音说:“至于要大军全部移防关内,朕以为大可不必。罗布虽遭惨败,但毕竟还没有就擒嘛,还要提防着点才是。劳军之事,朕已想好,就让弘历去好了,他已是亲王了,也应该让他长些见识。就让他带上图里琛和刘墨林两人,到军中宣旨,命令年羹尧率领三千兵士,带上战俘,在五月到京,在午门行献俘礼。银子的事,凡该化的,一个子儿也不能省;不该化的一个子儿也不能用。允祥,你要把这件事统管起来。政务上的事,由张廷玉总管。”说着,说着,他的脸色突然一沉,“老八,旗务整顿是朕交给你来办的差使,可是,朕竟然不知你每天都干什么去了!看看咱们的这些旗人子弟吧,他们吃着朝廷的俸禄,可干的又是什么?养鸟、斗鸡、吃茶、下馆子、领钱粮、生孩子,个个都是全套把式!你要叫他们办差,又个个不是糊涂虫,就是没用的废物。‘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知道这个道理吗?这样什么事都不能干,不会干,还又玩物丧志,不求进取,一味地装懒耍赖,一味地寻衅闹事,再这样下去,祖宗传下来的这花团锦簇的江山,就要败坏在他们手里了!八弟呀,到那时,你怎样面对满人兄弟和百官群臣,又怎样面对朕躬,面对祖宗?今天朕与你把话说清楚,你的差使就这么一条:管好旗务,约束好兄弟和宗室子弟,能把他们管好,朕就记你大功一件。”
雍正这样长篇大论地训斥人,大家还真不多见。不但全都支起耳朵来听着,而且全都心惊胆颤。几个月来,先是发了允礻我和允禟,接着又剥夺了允禵的王爵,今天又当着大家的面,训斥允禩,说他“整顿旗务不力”,问他“干什么去了?”这情景连张廷玉也不禁心中一紧:啊,现在该轮着老八倒霉了。此时的允禩心里的滋味可真的是恨、悔、怒、悲、苦五味俱全!他看着皇上一边悠然地来回走着,一边咬牙切齿地训着他,真狠不得上前一脚把这个四哥踢死。可是,他敢吗?他不但没有一丝的抗拒表示,还得赶快站起身来,躬身垂首,老老实实地听着。一直等到雍正发作完了,他才勉强咽了口唾沫,陪着笑脸说:“万岁教训得很对。其实,自从圣祖爷三次亲征准葛尔以来,满军旗人已经见不得真仗,打仗时也远远不如汉军旗营的兵了。这件事,臣没少费力,也没少想主意。开办了宗学,让他们到那里去读书,有了差使尽可能地安排他们。可朝廷里没有那么多的缺,忙的没有闲的多,总不能把他们都赶到乡下去种地吧?”
“为什么不能?”雍正阴沉着脸一口顶了回去,“汉人能种地,为什么旗人就种不了?你这话倒给朕提了醒儿,京畿四周的几个县份里,有的是荒地。你叫上宗人府和内务府的人商量商量,凡是没有差使可办的旗人,全都下乡种地去。限定他们,每人要开五亩荒,这不比他们坐在茶馆里吹牛强?好,就是这样办!”他忽然又变了一副脸,亲切地走到允禩面前,拍着他的肩头说,“八弟呀,你是懂得朕的心,也知道咱们满人的难处的。想当年,八旗子弟纵横中原,所向披靡,一以当百,百以胜万,那是何等的威风?可是,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朕能不心疼,能不着急吗?朕叫他们去开荒种田,不是图的几两银子几个小钱,朕是怕他们毁了、烂了、堕落了啊!八弟,你了解朕,知道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