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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漏无声画屏冷

钦天监祈天台。高台之上夜风飒飒浮云飘掠如雾萦绕不散登台而望四周唯见空旷夜色抬头星空隐隐深远无极。

莫不平灰衣布袍立于高台仰观天象风吹得他须衣袖飘摇不定却吹不透他凝重的神色。

紫薇星宫遥居天宇帝星孤远隐于风雾之后几不可见。西现凶星直逼紫宫东有天星在伺势如天狼星芒熠熠隐带兵蜂杀气。

星相大凶莫不平白眉深蹙负手沉思。忽而眼前一亮他几乎以为是错觉紫薇宫中突然异芒大盛明澈光芒穿云破雾刹那笼罩天宇稍纵即逝夜空复又化作一片浩瀚宁静。

莫不平蓦然震惊再看紫薇宫中星芒清亮静静耀于天际光华凛然。“双星镇宫!”他不能自已的说道:“天行紫薇千古奇象竟在今朝得见。”

这时一道人影奔上祈天台一个冥衣楼部署趋前跪道:“凤主急召请护剑即刻入宫。”

时值寅末大正宫早已九门禁闭莫不平会同谢经、冥则之后由上重门悄然入宫毫不停留往中宫而去。

宫城之中不见如何却早已暗中增调数部禁军戍卫黑夜之中隐有兵戈之气。此时含光宫外的侍卫及内殿宫娥都只余冥衣楼嫡系部署宫中禁卫内侍一律不得入内沿路而来无人阻拦进到内殿冥执早已等候多时。

殿中似乎空无一人唯有一盏青玉凤鸣灯高悬在侧纹金重幕投下沉滞的影子。光线暗处莫不平等看到垂幔后静静立着个人影一袭清光流潋的乌泼墨般衬在削瘦的肩头白衣之下纤弱的身子绰约而立脊背挺直。

“属下见过凤主!”

卿尘回头莫不平隔着垂幔看到一双清锐的眸子一刃微光破开幽暗直照人心。

“皇上病了。”卿尘开口说道那声音在灯影底下暗暗如一缕夜风低哑微凉。

莫不平心下一紧若因皇上病了急召冥衣楼那这病显然非同小可立刻问道:“皇上现在情况如何?”

情况如何?卿尘轻轻抬手袖边点点仍有血迹未干是他的血灯下看去几点暗红溅滴在白衣上几见狰狞。

宴罢回宫刚刚踏入寝殿便一口鲜血呛咳出来这几个月一直靠玉灵脂的药性硬将旧伤镇服下去一旦停了用药顿时作来势汹汹。在女儿的庆宴之上他是一直强自支撑。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阿芙蓉的毒性深深潜伏伺机而动不知什么时候便是致命的作。

现在还算平稳用别的药缓住伤痛人已安睡过去但一切只是暂时就如风暴来临前的海面死域般的安静里暗流涌动随时会掀起灭顶的风浪。

卿尘步出垂幔缓缓说道:“眼下尚好毒性还未作但一旦作起来便难说了。”

“毒?”莫不平惊问“毒从何来难道连凤主都不能解?”

“毒是不是能解唯有看皇上能不能撑得下去只要能撑下去一切都好说。”

变故重大莫不平也顾不得避讳了大胆相问:“若能撑不下去呢?”

“若撑不下去便是万劫不复。”卿尘语声静缓淡淡不见一丝波澜所过之处却冰封雪冷凤眸一带对冥执微微示意:“去将黄文尚带来。”

片刻黄文尚被带至此处。黄昏时分入宫即遭禁闭独自被关在不见天日的静室半夜时间忽蒙传讯黄文尚早已骇得手足冰凉昏瞑灯色下见到莫不平等人更是难掩惊恐之色。

“你给皇上用的药从何而来?谁让你这么做的?”淡极冷洌的问话传入耳中竟有冰刃刺骨的感觉黄文尚依稀听得是皇后的声音却又极不切实头也不敢抬只颤声道:“皇上……皇上所用乃是南诏进贡的玉灵脂。”

“我问的是阿芙蓉不是南诏的玉灵脂。”

一句话仿若雪水当头浇下最后一丝侥幸全然破灭黄文尚情知事汗出如雨“臣……臣……不……”惊慌之下竟话不成句。

“让他抬起头来。”

随着这话黄文尚脖颈后面猛然吃力迫不得已便抬头面向眼前之人。暗影里只见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昔日美若天人的容颜冷到极处灯火冥暗隐隐在那玉雕般的脸上覆上一层煞气穿心洞肺的目光直刺眼底。

“我没有耐心和你啰唆不要说你不清楚药性也别说什么无人指使的废话如是回话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黄文尚如筛糠般乱抖抬着头却不敢看那眼睛双目禁闭:“臣臣确实不知。”

皇后唇边冷笑如丝玉齿清启丢下话来:“冥则帮他想想。”

黄文尚颈后那只手在话落之时忽然一紧一股灼热的感觉猛地便自经脉传入身体瞬间化作千万把烈焰铸成的刀似分筋错骨似烧心沸血。他周身剧痛难当张口欲喊却被人钳住下颔只出断续嘶哑的低声挣扎间满脸涨红如血突目圆瞪痛苦至极。

皇后就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裙袂流落如雪看着他扭曲的面目毫无表情只见冷然满眼无底的冷与那烈火碰撞几可毁天灭地。

也不过就是半息冥则将手一松黄文尚稀泥一样瘫软在地上身子仍不住抽颤。

“谁指使的?”问话复又响起黄文尚浑身脱力几乎口不能言冥则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反手拍上几处穴道低喝道:“回话。”

黄文尚哆嗦着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说出几个字:“湛……湛王。”

夜阑珊天将明卿尘独自站在寝殿一侧身后明黄帩纱罗帐静垂帐中的人沉睡未醒。

残烛明灭在流云画屏之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幽然凝驻许久一动不动。

羽纱窗外天色渐渐泛白寝殿各处却依然灯影憧憧似乎晨光透不过浓重的冥暗也透不过心底的寒凉。

“娘娘早朝时间快到了。”隔着屏风晏奚低声提醒。卿尘微微合目似可以想见此时通往宫城的大道之上轻车走马天都文武百官自四面八方依次入宫过奉天门而至太极殿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早朝议政风雨无阻。

修罗云裳缓缓曳地晏奚看到皇后自内室走出清秀的眉宇间隐见疲惫声音微哑:“传旨今日面朝便说皇上龙体欠安。”

“是。”晏奚垂眸应命此刻眼前似乎仍见皇上失血的脸色。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了他心里从未像此时一样七上八下竟似全无着落。先前旧伤作不过是略觉隐痛只要用了药很快便见平复昨晚却是大口的血咳了出来要不是皇后针药得道恐怕根本镇不住。但那竟是毒连皇后都毫无把握的毒若皇上有什么意外……晏奚周身一个寒颤不敢再想只见皇后立在那里凝望一盏静燃的灯火素颜如水不波凤眸淡淡转过那分沉定竟无端令人安下心来。

“晏奚。”帐内传来一声低抑的轻咳是皇上的声音晏奚匆匆抬头皇后已经快步转进屏风。

垂帐半启夜天凌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起身坐在榻前灯底下丝绫单衣如雪却苍白不及他的脸色。卿尘急忙上前扶住轻声道:“四哥。”

夜天凌对她笑了笑转向晏奚:“取朝服。”

“皇上!”

“不行。”卿尘欲起身手腕却被夜天凌扣住病中修削的手指清瘦底下力道却不容抗拒“去。”他对晏奚点头。

晏奚不敢违逆俯身领命退了出去。夜天凌握着卿尘的手慢慢一收只说几个字:“东海战事紧。”

东海战事。卿尘紧咬的唇间泛起异样的红艳对上他深黑的眸子。

天朝水军重兵结集与倭寇决战在即中枢一举一动都能影响战况轻则令此次东征功亏一篑重则数十万将士葬身大海。东海军民文臣武将天下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决策此时若天都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道理卿尘岂会不知终于在他的注视中点头“我拿药。”

夜天凌放开她卿尘返身取了药来举止镇定不见一丝慌乱。心如刀割面带微笑所有人都可以惊慌无助她不能她必要如他一般沉稳此时此刻唯有她能够支撑他的病弱支撑东海的战局甚至整个天下。

“这药虽不能立见奇效但可缓得住痛楚。”她只语声温柔令他心安。

玉盏送到唇边夜天凌却猝然扭头难再隐抑的呛咳中衣袖落下点点又见猩红胸口剧痛袭来际密密尽是冷汗。

卿尘手执罗巾匆忙去拭听他嘶哑的声音问道:“那药真的不能再用?”

心中悚然她坚决摇头:“不能若用下去就再也摆脱不了它必定生不如死。”

停顿片刻夜天凌渐缓过劲儿来伸手接过玉盏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薄笑清淡;“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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