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和装乖反派先婚后爱 第42章

尸体仍四平八稳地躺着,就挑眉,€€瑟地拍了拍覆着假血的盔甲,没有说话。

应云碎拿自己的大白靴轻轻勾了下他盔甲,劣质甲片叮铃儿叮铃儿地晃,看起来颇有挑逗之意:“你不当总裁了?”

“总裁不需要天天忙的。”迟燎如此做口型,他最忙的是婚礼前后那三周,现在上手了一切慢慢步入正轨,相对轻松了些,“我来这看你,顺便休息。”

说话时脸上厚厚的脏污都会脱落,面如死灰蓬首垢面的样子,哪还能联想到昨天冷傲不羁的霸总,除了眉骨和鼻梁仍然立体,连帅哥痕迹都找不着。应云碎笑了笑,人躺都躺这了,他还能说啥。

四周还有不少条在“cut”后坐起来聊天休整的群演,应云碎怕迟燎听不清自己说话的声音,把手臂撑在大腿上,轻俯着身子,刚取下来就下意识绞在指头上的眼纱也微微垂了下来,无奈地笑骂:“小鬼。”

迟燎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笑了笑,一扯一扯地玩着垂下来的眼纱,像小孩拉老式的升降窗帘,“这场戏感觉要拍好久。”

“嗯,陈导本来要求就很严格,又是个大场景,还好我只是背景板。”

“我也是,我们一起。”迟燎笑,似乎觉得这共同当背景板是件很浪漫的事。

“你起码还要躺一个钟头吧,尸体丙。”

“躺在这的都是尸体丙组,我觉得还蛮舒服的,刚好还可以打个瞌睡。”迟燎说,趁着也没有工作人员关注他这个无名小卒,心机地移动了下,把脑袋搁在白靴上:“我可以垫着你的脚死吗,诸葛赫哥哥?”

应云碎抬手,撩起眼纱往脚边那张脏兮兮却心满意足的脸上轻轻一扫,也不觉得自己的动作调情:“你想怎么死就怎么死。”

说完他唇角一僵,觉得这话太不吉利,忙又改口:“死还是算了,我嫌弃。你可以在我脚边睡会儿。”

迟燎哼笑一声,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好咧。”

再次开拍,迟燎尽职尽责地饰演他的尸体,应云碎也把眼纱系上。在一片黑暗中,周而复始地循环喝茶这个动作,时不时恶作剧作祟地踮踮脚,在长镜头里掂量着尸体丙脑袋的重量。

几厢cut后剧情总算有了进展,尸体们仍保留,但应云碎可以先下戏吃饭了。

他再次把眼纱解开,才发现迟燎真垫着他的脚打起了瞌睡。

还是平常太疲惫了,在这种环境都能真睡着,眼睛安静地闭着,嘴巴轻轻抿着,成为了最像尸体的那个群演。应云碎慢慢地轻柔地移开脚,蹲下身把他脑袋放平。

迟燎睁眼,应云碎就着眼纱给他擦了擦厚重服化道堆出来的汗,轻声告诉他:“没事,还可以再躺会儿。”

迟燎仰躺看着他。

飘逸白衣,假头套的长发似有若无刮过他手背,光洁精致的额头闪着上淡妆后带着的碎光,声音温柔得像梦境,跟个清冷仙尊似的。

他有些迷糊地点点头。

应云碎站起来。

迟燎突然又拉住他的衣袍角。

应云碎低头。

他们所处的场景布置得就像经历过一次激烈的打斗,血海尸山。在几个大型机器移来移去的黑色阴影和导演场记的吼叫中,应云碎看着迟燎一身狼狈地躺在血迹斑斑的破旧木板上,竟第一次有种入戏的感觉。

没入戏自己是盲眼琴师。

却入戏了迟燎是要死去的尸体丙。

尤其是迟燎还扯着他的长袍角,困倦地轻眯着眼,倒真像不舍他离去,要死不活奄奄一息地留下他最后的遗言:“云碎哥……”

应云碎的心脏被骤然捏紧,迅速泛起丝毫无征兆杞人忧天的难过。

他再次蹲下,握着他勾着衣袍的手指,目光柔情似水:“嗯,怎么了。”

迟燎哑着声音气若游丝:“别忘了一起吃盒饭……”

“……”应云碎松开他的手,站起,为自己的柔情无语。

因为要等尸体丙组下戏,应云碎领了两份盒饭后就坐在群演堆里。他是寂寂无名没有粉丝的炮灰小演员,所以也不觉得一身白衣的自己在鹤立鸡群。

但对于大多数群演来说他仍是高不可攀的明星,尤其是有几个群演亲眼见到他和脚边的尸体温和地聊着天,“打情骂俏”般互动,判断这明星其实没外表那么冷艳,蛮随和一人。

哪个群演不想和一个长得又好又没架子的明星搭话?哪怕这个明星很糊?于是很快,就有两个社牛群演坐到了应云碎旁边,开启尬聊:“应老师久仰大名,我之前就很喜欢看你的戏!”

这话太假了,但当对方征询能否和他合照时,应云碎还是点头同意。

同意前先看了眼远方仍一动不动仰躺着的“完美尸体”,确定他什么都没看到,才和这两个群演一起自拍,挤出一个很不自在的表情。

群演一号满意地收好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措着辞:“老师眼睛真好看,您蒙着眼纱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是个盲人。”

“……”应云碎温柔地接受这听起来有些怪异的夸赞,“因为蒙着了确实什么都看不到。”

“啊不是。我是说取下眼纱感觉也像看不到呢,啊啊我的意思是,”群演一号疯狂展现自己的笨嘴拙舌,“我认为普通人看不到和盲人看不到呈现的姿态是不一样的,老师的表演感觉很多小细节也很对!”

“是的!”群演二号附和,“就是那种很熟练很游刃有余,但突然又会有一些突兀点出现,就很诸葛赫哈哈哈。”

应云碎笑笑。

“老师以前是不是观察过盲人啊?”

“也没有,就以前待过段时间疗养院,然后与盲人打过交道。”应云碎回答。

他很少会主动加话谈自己,这还是上辈子的经历。

但他并非失口说出,是有心有意。

穿书后应云碎一直在当“应云碎”,但从某个层面来讲,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应云碎”不是自己€€€€过去是临时塞进脑海的,演员不是他想当的。这种心思从来没变过,发现迟燎还是去管理公司后,他就更有了一层很难言说的无助和孤独感。

就好像永远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局外人的感觉吧。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反正冷不丁碰到两个毫无瓜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知道以后也不会产生啥关联不会影响剧情的“普通人”,他鬼使神差就想透露一个上辈子的自己。

这些回忆不可能去给迟燎、去给温琴说,只能像扔个漂流瓶蓦然倾诉给无关紧要的人。

去回溯一下真实的自己,并小小地流露出一部分。对他也是一种放松和解压。

“疗养院?老师以前身体不太好?”群演二号问。

现在身体也不太好,但应云碎那会儿去疗养院不是因为这。

片场喧哗不停,他无意识地把眼纱往自己手指缠着,陷入短暂的回忆。

应云碎自小就成长在福利院,那总体是一个挺好的环境,但再明亮的地方也有晦暗,给他覆上现在都还没走出的阴影。

七岁时,福利院新来的医务室老师有露|阴|癖。

这种机构常备的就那么一个医生,而应云碎又是唯一一个时不时就要光顾检查身体的人。只是年幼的他还不懂,检查他身体的医生为什么更喜欢暴露自己的身体。

其实那老师也没做其他的,他不会去碰他,大概只是单纯享受漂亮小男孩不解又惶恐的表情,在完全还没长大的阶段去目睹一个成熟的男性,为此沾沾自喜。

那时应云碎本能地觉得他挺坏的,可老师又真的会给他开药,让他变得更像个健康小孩,又似乎是个好人。

他根本不太明白。

记忆犹新的只是老师第一次在他面前脱下裤子的时候,他下意识遮住眼睛,说“羞”说“丑”,然后就听到男人不满的笑,用力揉他的脑袋:“那你要乖,不然长大后和我一样,都长这么丑的xx。别忘了你也会成为男人哦,你还本来就有病。”

自幼体弱和先天性心脏病和这有什么关系?而这又是多么龌龊的言论,他强行给小孩洗脑。年幼的应云碎也确实被洗脑了。

那时应云碎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和其他小男孩打成一片,踢足球、游泳、哪怕是最简单的奔跑,但他什么体力活动都做不了。

医生老师的话是施加给童年的最恶毒的诅咒,让他强行以为自己表现得乖就能恢复健康,表现得乖也不会长大后成为这样的“男人”。至于乖是什么,他都不是很知道,只知道不能告状,也不能哭闹。

那个医生半年后就恶行暴露被管制处罚。但应云碎却已无法忘记。忘不了的后果就是,在他的青春期到来时,他本能地有些厌恶自己的身体,感觉自己在成为他一直害怕的“男人”。

最撕扯煎熬的是€€€€同性恋大多是天生的,应云碎不可能想到他小时候想和“小男孩打成一片”的憧憬,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无法做到的病,也是因为自己天生更偏向同性的感情。他只是懵懵懂懂能感觉到自己潜意识是喜欢男人的身体的,可心理上又分外抵触男人的身体,这样的矛盾撕扯,在青春期,可以把任何一个人逼疯。

于是他有了心理疾病,后面影响了正常学习生活后就去了疗养院。

那时他13岁,得亏疗养院环境不错,医生也很专业,以及他拥有个比外在身体更坚韧更懂自救的意志力,不到一年他便慢慢恢复了正常。

唯一的后遗症,也只是有些性冷淡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他后面对人的挑剔程度堪称病态€€€€他对“性”的概念早早就与“美丑”产生联系。

他要欣赏一个男人,那这个男人的身体就得足够好看,足够标准完美,足够像画、像雕塑、像一切唯美艺术品的范式,足够戳中他的心让他超越那道猥琐的阴影。

思及此,应云碎抱着膝盖,模棱两可地回答两个群演:“嗯,有点心理问题,所以进的疗养院。”

正常人的情商都不会再刨根问底心理问题是啥,群演二号也只顺势提到另一个主题:“哦哦。说到疗养院,现在这些服务机构都好洋气,我姐之前也是在疗养院坐月子,又高级又人性化,修得像个城堡呢。”

“应老师你们富家公子哥儿去的疗养院,肯定也很高级吧?”

应云碎笑了笑:“没有,就很普通的疗养院而已,但环境确实挺好的。”

那是在苏市郊区,很静谧平阔的一块地儿,绿化特别好。是以就有很多类似的服务机构,治病啦养老啦临终关怀啦。

他所在的疗养院不像城堡,但应云碎猛然想起来,隔壁的那建筑倒是修得挺像的,类似瑶海岛的葡萄酒庄,森严到大气,围着高高的铝艺防护栅栏。

他为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城堡”里种的蔷薇花会爬得半边栅栏都是,艳丽漂亮,他有时候就会走到疗养院外围对着这隔壁的栅栏画画。

栅栏对面时不时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感觉精神都不太好的样子,有人会咿咿呀呀给他打听不懂的招呼,有人会想买他的耳朵,问他是不是梵高。

他记忆最深的倒是个小男孩儿,可能六七岁吧,瘦瘦小小地,又坐在轮椅上,就显得更小。他被根根栅栏的柱子挡着,只感觉绑得像个木乃伊,脸都被缠得只露出双眼睛,头发很黑。

小男孩儿每次过来都是来自残的,因为蔷薇花茎有刺,他把腿上的绷带解开,用唯一能活动的右手摘刺去戳划本来就伤口淋漓的腿。

应云碎第一次看到没说什么,以为只是意外,第二次就拦住了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可能就是想做好事吧。男孩大概不知道栅栏外一直有人,吓了一跳,隐在蔷薇花后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应云碎才发现他似乎是个哑巴。

两人算是认识了。

后来应云碎发现那孩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像要雕刻自己一样拿着什么锐物就想往皮肤上刮,他便摘下耳机,让男孩把手伸出栅栏外,用耳机线牵住他。

栅栏修得太细,男孩就只能伸出一根食指。所以那段经历应云碎记得很清楚,那男孩伤得太重人看上去太可怜,又不会说话,而他用耳机线缠人手指头,穿过蔷薇花的栅栏牵着,就真挺特别的。

后来有一天他要走了,哑巴男孩儿还从栅栏的缝隙里给他塞了一朵快谢的蔷薇花。

应云碎也ьEǐЬEī礼尚往来地画了幅蔷薇花的画卷好,在角落画了个雪花图案当署名,塞回给他。

片场的声音再次回笼,应云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忆到这了。

看来上辈子还是有很多挺有意义的事儿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啥时候眼纱也拧根绳似地缠到了食指。

他抬了抬。

自始至终,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有随便拿些什么就缠手指的毛病啊。

四周乱哄哄的,漫长的群戏终于结束。应云碎看到迟燎大睡一觉后精神奕奕地跑过来,盔甲又叮铃叮铃地响,像一头兴奋的丧尸,连忙从群演堆里挣脱:“先告辞了。”

诸葛赫要和尸体丙去人少的地方共进午餐。

应云碎抱着两碗盒饭,青白色的绸布还绕在食指,迟燎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跟在他后面。待走到人少的区域,才长腿一跨地追上人。

他色胆包天地用食指勾起眼纱垂下的一角,拉住,像拉应云碎的手。右手食指一圈圈的纹身,也像和应云碎绕在食指上一圈圈的绸布连在了一起。

两人在脏兮兮的片场一隅坐下,迟燎掰开一次性筷子,先掏出手机:“云碎哥,看到你和别人自拍了。”

“……”这人可能有第三只眼。

“我们也拍两张。”他说,拿食指在屏幕上戳啊戳,上面的纹身被屏幕照亮,像蛇,像藤蔓。

应云碎大概是刚刚的回忆作祟,莫名还觉得像耳机线。

不过这个神奇的比喻刚刚冒出来就迅速散去,因为顾在洲突然走了过来,大概是跟了他们一会了,一脸啧啧称奇地说:“二位好恩爱。”

迟燎迅速站起,高大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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