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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艾瑞阿卡斯的大军出发了。他派出的并非亲卫队,因为亲卫队的训练精良,用在这种任务上太浪费。他的个人部队征服了圣克仙城、奈拉卡城和邻近的土地,是一支见过大场面的军队;这次派往布罗德海姆的是新部队中的精锐,在训练过程中表现优异,他想利用这次机会让他们真正见血。

任务本身是机密,就连最高阶层的指挥官也不知道实际作战目标。他们在出发前一夜才由翼龙(注1)接获指令,然后趁夜色掩护开始行动。军队行进时无声无息,靴子上套了布料,炼甲也加上衬垫隔绝擦撞,载运补给物的货车车轮沾了油,连马具都用碎布包裹起来。不幸出现在这支军队行进路线上的人,会遭到毫不留情的灭口处置,他们绝不能留下活口,让军队摸黑南下的消息给透露出去。

奇蒂拉与炎祭没有与军队一起行动。她们两个独立于怪物般蠕动爬行的军团外,移动速度更快,艾瑞阿卡斯也希望她们比军队更早抵达希望城,趁开战以前确认龙蛋的位置。她们收到的命令是在战斗开始前到达,伪装以后进入城内进行搜索,趁着战况没有升高到顶点前速速离开。

奇蒂拉倒是很高兴可以不用与军队一起行动,因为炎祭会引来太多注意,而且它的意见也太多。奇蒂拉原本告诉它:既然与黑暗之后的部下一起做任务,红袍法师的外观似乎并不合适。她暗示黑色应该会更恰当。

可惜炎祭完全不理会。它认为它本来就是红色,也要继续保持红色。奇蒂拉最后了解争辩无益,只好任由它去。她能想像跟一头狂妄自大的龙争执到最后会有什么结果,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只是小小的摩擦,自己要留点力气面对真正的考验。

但她也不禁怀疑为何选择这头龙来进行任务。不分种族、信仰、肤色,只要是人,它一律不屑。奇蒂拉知道自己还没有质疑任务内容的本钱,尤其是当她动身出发之前,又私下收到最后一项指令──至少她认为那份公文是上级的指示。虽说也很像是情书,但艾瑞阿卡斯看来不像这种人。

她将公文卷起来收在鞍囊里的一个小包包中,看得出来艾瑞阿卡斯写这份公文时也很仓促。截至目前为止,她尚无机会能够打开来看,面对炎祭随时都不能分心,它整天在马上不停地说着以前自己多么英勇善战、毁了多少城镇又夺走多少财宝。就算它不提当年勇,也会唠唠叨叨一直抱怨变成人形后分到的食物多难吃,自己明明可以在天上飞却得骑马有多不堪等等。

晚上终于可以休息。炎祭当然还是没有金子做的床,但它倒是一下就睡着了,而且居然睡得很熟。它睡着以后挺像一只狗,作梦时会扭来扭去、磨牙或者动下巴。注视它这种翻来覆去的动作好一阵子以后,奇蒂拉大胆地过去推了推炎祭的肩膀,喊了它的名字。

它不高兴地咕哝了一下,但是没有醒过来。这下子奇蒂拉终于可以偷偷拿出公文来看,她赶快取出卷轴,拿到火光下阅读。

‘奇蒂拉‧钨斯‧马塔指挥官:

若任务过程中出见任何指挥官主观认定,将危及黑暗之后殿下征服全安塞隆大陆之状况,钨斯‧马塔指挥官据此获得充分授权,得以依其裁量做出当下最适切之处置。’

公文上的署名是:‘塔克西丝殿下之龙骑将‧艾瑞阿卡斯’。

“这混蛋的如意算盘可真精。”奇蒂拉挤出一个笑容。她又看了一遍这份模糊含混的命令,摇摇头、耸耸肩,将卷轴折了收进靴子。

这可以说是赏了她一巴掌。她原本就知道自己拒绝艾瑞阿卡斯恐怕是要碰上一点处罚,对他说“不”还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不过她没想过上床这档子事也可以包藏这么多心机,于是对那男人的评价又高出了一截。艾瑞阿卡斯这样做根本是将整件事情的成──或败──都算在她头上。如果任务顺利达成,那奇蒂拉就会被当成英雄迎接,升官当然少不了,主君的爱护──不管是床上或床下──也都顺理成章。然而要是她没得手……
 

艾瑞阿卡斯对她很动心也很着迷,但是他对任何人,或任何事物的关注都不会持续太久。像他一样无情又充满权力欲望的男人,为了满足野心,就算要牺牲奇蒂拉,想必是头也不回地走开,连她的尸体是不是还在抽搐都没兴趣知道。

奇蒂拉坐下看着火焰舞动,一旁睡着的炎祭鼾声大作,空气里正弥漫着硫磺味,看来它是梦见自己又烧毁一座城池吧。她也在心中看见火焰吞噬了住家与店铺,吞噬了许多人,一个个都像是会动的火炬。烧焦的尸体,乌黑的废墟,毛发与皮肉烧灼以后散发恶心的气味,大军攻进,士兵的靴子上都沾了亡者的骨灰。火焰会净化安塞隆各地。森林中死气沉沉的精灵聚落烧成灰烬,任何阻碍人类进步的低等种族都将消灭,骑士团一类腐败陈旧的顽固思想也全部付之一炬。新的秩序将如火鸟一般,从旧时代的灰烬中展翅高飞。

“我会与这新秩序并肩而行。”奇蒂拉对着火焰低语:“弭平一切的火焰在我的刀刃上闪亮,我一定会凯旋而归,艾瑞阿卡斯将军。”

“否则……就代表我不会回去。”奇蒂拉将下巴靠在膝盖上,手臂环抱着双腿看着火焰将木柴烧尽,最后剩下一点余星。星火对她眨眼,看似黑暗之中巨龙的一双红色眼睛。

【注】

1 两只爪子的小型有翼爬虫类,与真正的龙族有所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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