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劳埃德的结局
箱子里的真相
再见，蛮荒之地
留下还是离开?
在目睹血狼消失的同时，灰雨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哭叫声，那姑娘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想要抓住那正在不断缩小的椭圆“门”。道尔顿夫人紧跟在后面，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印第安女孩儿伤心地叫嚷着，却没有人明白她在说什么，那声音透露着惶恐和悲痛。在道尔顿夫人用力的拉扯下，她慢慢地跪倒在地上，捂住脸发出了呜咽。
吴有金完全可以体会到她此刻的心情——自己最亲近的人就这样突然消失在眼前，让人无法接受。虽然他和戴维不算是灵魂伴侣，但作为同一战壕的战友一起奋斗了这么久，却突然像中弹了一样在他眼前倒下，这打击真是巨大。
劳埃德没有理会在他一步之遥的灰雨和道尔顿夫人，只是直视着吴有金，怒吼道：“你又在骗我!你说过这东西只接受你们!”
“刚才被弹出去的又不是我!”吴有金也愤怒了，“你以为我想让戴维当小白鼠吗?要是你自己能穿越早就让你上了，我他妈一点儿也不想跟你待在同一个地方。”
劳埃德脸色发青，他用枪指着吴有金：“想想办法，中国佬，别让这东西又变回那四四方方的模样。”
吴有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法操作它!”
劳埃德往前走了两步，“我让你试试!”
“别犯傻了，”卢卡斯警长也用枪对着劳埃德，“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东西，你该放手了!”
“我的长处就是不会放手!”
劳埃德开了枪，卢卡斯警长一侧身子，几乎同时向他开了枪，但他的劣势是身旁还有一个赤手空拳的吴有金，他不得不拉着他往旁边跑。而且这还不算最糟糕的，当双方互相射出了几发子弹后，卢卡斯警长的枪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轻响，他迅速地掏出了道尔顿夫人的那一把，可惜这把枪也只响了两声，接着再次卡住。
他的枪都没子弹了。
完了!人倒霉起来连枪都卡壳!
吴有金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自己被爆头的场面，内心一阵绝望。
劳埃德的脸上露出了狞笑，先把枪放下，又直直地抬起来：“吴先生，也许你可以带着我进去!过来，时间很紧了!”
他一步步地向吴有金走过去，卢卡斯警长则从马靴里拔出了匕首，“别把事情做绝了，劳埃德，我说过现在只有艾瑞克才能帮我们。”他做出防卫的姿势，挡在吴有金面前。
吴有金觉得内心一热，“他有枪，德拉克，他——”
“闭嘴，蠢货!”卢卡斯警长恶狠狠地骂道。
“你们两个都够蠢了!”劳埃德正要开枪，突然发现对面两个人的表情同时一僵，他内心闪过一瞬的不祥预感，还没有来得及回身，就感觉到背心一凉。
就在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吴有金这边的时候，不远处的道尔顿夫人突然跃起，从腰间拔出短刀，双手紧握着插进了他的后背。
劳埃德发出惨叫，想要转身，但道尔顿夫人已经飞快地抽出刀，又一下子捅进了他的侧腰。
血喷出来，飞溅到道尔顿夫人的脸上、身上，她就仿佛是浴血的复仇女神，双眼中燃烧着火焰。
“你这个婊子!”劳埃德想要对她开枪，但是伤口的剧痛让他失去了准头，道尔顿夫人瞅准了机会一刀砍在他的手上，把半个手掌都削了下来，连带枪一起掉在了地上。
恶狼的獠牙和爪子都没有了。劳埃德倒在地上，徒劳地想用手去捂住伤口，然而快速失血让他意识模糊。道尔顿夫人那两下一定刺穿了他的肺部和胃，他张嘴大口呼吸，鲜血却涌出来，堵住了他的喉咙，泛着泡沫的血水流出口腔，浸湿了周围的泥土。劳埃德挣扎着，咒骂每个人，从道尔顿夫人到吴有金，然后是他的父母和上帝。他的眼睛仿佛长出了荆棘，流出不甘的毒液，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和狂怒而扭曲。没有人知道他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每个人都看到了死亡是如何带走他的。
很快，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动作迟缓了，最后，眼中慑人的光芒也消失了。
他死了。
浑身是血的道尔顿夫人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劳埃德的尸体，把刀丢在旁边，捡起了那把残留着劳埃德体温的枪。
她走到卢卡斯警长面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该收走我的枪，德拉克……”
吴有金的心咚咚直跳——眼前的女人就仿佛是莎拉·康纳和雷普利准尉的合体!(1)要是戴维在的话，立刻就会爱上她的。戴维……吴有金难过极了，真遗憾他看不到这位女神此刻的英姿。
道尔顿夫人不再理会男人们，她回到灰雨身边，把那姑娘搀扶起来，尽力安慰她。卢卡斯警长抹了把脸，看着躺在地上的劳埃德，又转向那台机器——
在这段时间里，它重新变回了一块金属的模样，平整而光滑，就跟刚刚生出来的鸡蛋一样完整。
“好了，”警长抹了把额头的汗，对吴有金说，“我对这怪东西不感兴趣，如果你要带走我也没有意见，但是现在我们最好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那戴维怎么办?”吴有金有些不甘，“还有血狼，我们要放弃他们吗?”
“再找不到出去的办法，我们连自己都得放弃了。我有个主意：先出去，然后你想怎么折腾那机器都行。”
在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吴有金可以说经历了人生最惊险的波折，他的脑子有些混乱，情绪也很不稳定，但卢卡斯警长说的是实话，待在这里只有等死。现在机器无法启动了，他就算想要撇下其他人逃走，也不可能。
他脱下外套，小心地把那台重新陷入沉睡的机器包起来——这未来金属的质量很小，虽然提起来感觉只有五磅的样子，但是吴有金将它放在身边的时候，却感觉无比沉重。他听到卢卡斯警长让道尔顿夫人看好幸存的人，包括灰雨和受了重伤的黑参孙，自己去上一层看看塌方的情况。
吴有金没有跟上去，他觉得很累，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劳埃德的尸体，对于这个他曾经畏惧的强敌就这样死在面前，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但转念一想，从他来到这个时空，一切就都显得不真实。
他愣了很久，终于颤巍巍地伸出手，强忍着恶心，把尸体脖子上的链子取了下来。链子上的十字架和钥匙都沾满了血和沙，吴有金不得不用自己衬衫的一角擦拭了半天，才放进口袋里。
“你为他难过?”道尔顿夫人坐在啜泣的灰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吴有金。
“不，不，”吴有金连忙摇摇头，“我只是……我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可是我也很想活下去。我愿意劳埃德死，但我又有点可怜他……你可以说这是伪善。”
道尔顿夫人冷冷地看着他，“不，艾瑞克，这是愚蠢。”
吴有金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反驳。
这时卢卡斯警长从上面一层走下来，脸上带着欣喜。
“有个好消息，朋友们。”他说，“我找到炸药了。”
吴有金重新回到地面上是一天之后，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地狱湖那诡异的地貌在朝阳制造的阴影中显得柔和而瑰丽，仿佛是后现代派画家用黑色、红色、黄色和金色的油彩堆积出来的作品。他站在矿坑的出口，还带着夜晚寒气的风吹在他的脸上，夹着沙土的味道，却让他觉得甘美无比。
他在看到这个画面的一瞬间，有一种孤独的感觉，就好像在这片蛮荒之地只有他一个人。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在这个世界里也的确是一个人了。
几个小时前，卢卡斯警长在矿坑的第二层中找到了一小箱炸药，除开略微受潮的一些，还有不少能用。在“饿死于矿坑中”和“被石头砸碎脑袋”的选项中，大家都觉得后者会痛快一点，于是他们决定用炸药把堵住通道的石头弄开。
道尔顿夫人和卢卡斯警长跟开矿的淘金者们打过许多交道，多少知道一些炸药的使用方法，难就难在把握分量。用少了炸不碎石头，多了则引起更大的塌方。他们谨慎地确认了这塌方是几根支撑柱倒塌造成的，并非整条道路都被堵死，因为在石头的缝隙中还能感觉到灌进来的风。
于是他们先用保守的量试验。第一次只是让最大的石头崩掉了几块，第二次稍微好点，第三次才把巨石炸掉——他们也没有更多的炸药来试第四次了。
除了受伤的黑参孙，所有人，包括女士都来清理这条通道，他们还得将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搬开。
“可以把维纳先生带回去吗?”黑参孙虚弱地问道，眼睛里流露出恳求的神情，他的凶悍似乎随着主人的死去和自己的负伤而消失殆尽。
“有马的话也许可以，我们带他回去，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吴有金忍不住安慰道——虽然他觉得维纳先生算不上什么好主人，但对于黑参孙来说，可能没有判断就没有选择。
总之，他们干了几个小时，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最后被饥饿和疲惫折磨得连话都不愿意说。但好在他们都出来了，带着伤员和那台机器。他们还成功地找到了马，包括劳埃德他们的那几匹，接着疯狂地灌下水和食物。
稍微休整过后，卢卡斯警长和吴有金一起用碎石把死者掩埋在了矿坑里，包括劳埃德。他们用油布裹好了温吉利·维纳的尸体，牢牢地捆在马背上，踏上了归途。
这是吴有金走过的最沉默和漫长的旅程。每个人都沉默地骑在马背上，不跟周围的人交谈。没有了维纳先生带路，卢卡斯警长走在最前方依靠记忆往回走。他们一直离开了地狱湖的外围磁场才正常，指南针发挥了作用，让他们找到了正确的路，回到了洛德镇。
当吴有金缓缓走近这一片毫无美感的陈旧建筑时，他发现自己隐约地有一种安全感。他记得起这里的街道，看得见警局外树立的旗杆和教堂高耸的十字架，闭着眼睛也能走到黄玫瑰旅馆去。
卢卡斯警长下了马，对他们说：“好好休息一下，先生们，还有女士们。今晚你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我们明天再碰头，怎么样?”
道尔顿夫人毫无意见，她表示会带灰雨回去，这姑娘需要洗个热水澡，还有真诚的安慰。黑参孙表示自己无处可去，卢卡斯警长问他是否愿意先在教堂栖身，安德鲁神父会收留他——之前他也收留过同样不幸的黑人，而且，维纳先生也可以葬在教堂的墓地里。参孙当然觉得这是很好的安排。
最后是吴有金，卢卡斯警长拍了拍他的马，仰头望着他，“告诉我你没事，艾瑞克，向我保证你不会做傻事。”
“能做什么呢?”吴有金耸耸肩，“我现在只想睡觉。”
“我会来跟你谈谈的，你得等着我。”
“我保证。”
“很好。”卢卡斯警长重新上马，带着黑参孙和驮着尸首的马向教堂的方向去了。吴有金看着他的背影，好一阵儿没动，直到他感应到一样回头看了看，吴有金才不自然地挥挥手，催动胯下的马向自己的家走去。
他一手拎着那台包在衣服里的机器，一手掏出钥匙打开门。多日没有居住的木屋子里有点灰尘的味道，但所有的东西都规规矩矩地待在原地，并没有人动过的痕迹。
吴有金站在门口，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地方：客厅不太大，角落里堆放着备用的木料，椅子和桌子一类的家具刚好够两个人坐下来，其他的如橱柜之类的也不多——以前的主人本来就没留下多少东西，而他一直坚定地要回去，也没想过添置什么。事实上，如果买点布料来做几个软垫肯定会更舒服些，再弄点杯子来泡咖啡和茶，甚至可以买点酒，日子也会很妥帖。
吴有金意识到，其实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过客，但实际上，他几番进入沙漠，经历了许多命悬一线的场景，每次回来，这里都是他唯一的避难所。
他来到楼上的卧室里，从床下最里面的角落拖出一个小木头箱子——
这里面有些衣服已经很久没穿了，包括戴维的星战T恤，还有水磨的牛仔裤，早就没有电的防水运动表和手机——两个，一个自己的黑莓，一个戴维的苹果。这些原本藏在小木棚里，后来戴维发现了，他俩就把它带回了屋子。现在这些都堆在箱子的左半边，而右半边是一个更小的箱子，四角包着铜皮，用两根铜条加固，坠着一个生锈的铜锁。
吴有金从口袋里掏出那根链子，拇指和食指摩挲着链子上光滑的铜钥匙，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钥匙插进铜锁里。
虽然外表满是绿色的铜锈，但钥匙稍稍一转，锁还是轻易地就打开了。原来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真正打开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得了。
打开盖子，里面很空，只有一个笔记本和两枚戒指。
吴有金拿起那个本子——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因为长年锁在箱子里没有接触阳光而有点潮湿的味道。
这个本子里藏着所有问题的答案，吴有金有这个预感。
这是凯文·米洛先生的一本日记，是从他来到西部定居开始写的，前面的部分平淡无奇，就是关于他如何从英国的利物浦到达波士顿，又来到西部，希望能在这片原始土地上发现一些新矿藏。他虽然也是一个淘金者，但目的并不是找到黄金，而是勘探稀有金属。从某个方面来说，他算得上是一个科学探险家。
他在卡森城定居下来以后，会时不时去野外考察。某一天，他在野外见到了两个受伤的人，一男一女，他们的穿着很奇怪，身边还散落着一些分解成碎片的金属。凯文·米洛救了他们，同时对那种金属产生了兴趣。然而那个男人还没有回到卡森城就死去了，女人请求他不要将尸体葬到教堂墓地里，也不要曝尸荒野，于是米洛先生就雇用了一个年轻人将尸体带到沙漠里埋了。
这些事跟理查德·劳埃德所说的对应上了。
经过他的帮助，女人恢复了健康。凯文·米洛请求她告知那金属的秘密，大概是出于对他的感激，或者是发现他人还算不错——至少是在这个时代不多见的无神论者，于是女人就将他们的来历告诉了他。
“艾丽娅告诉我她和她的同伴来自2301年，”米洛先生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在那个时代，科学家们掌握了关于时空穿越的技术，但还不太成熟，并且被严格约束。她和她的同伴就是一组试验人员。他们的确是来到了设定的年代，但是辅助穿越的机器出现了问题，这导致了他们的伤亡。为了保证对历史产生最小的影响，他们身上的衣服可以在检测到穿着者的生命体征消失后对尸体进行分解。
“不可否认，她说的一切对我来说就仿佛是荒谬的故事，但是那奇异的金属的确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而且她向我展示的衣服有着超乎寻常的韧度，甚至高温都无法破坏它。在没有合理的解释之前，我只能选择相信她。而且，她看起来人不坏，至少是位优雅而美丽的女士，跟这片土地比起来，就如同清泉一般迷人。”
于是在这样的相处中，凯文·米洛爱上了这个来自未来的女人。艾丽娅因为机器的损坏而无法返回自己的年代，她留下来，并且同样爱上了米洛先生，她还将一些先进的科学知识传授给了米洛先生。但艾丽娅从来没有放弃修理机器，米洛先生也怀抱强烈的求知欲，根据她所传授的知识，结合这个年代的工艺，想要弥补一些缺失的部分。
在日记中，米洛先生写道：“艾丽娅所描绘的未来世界对我来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奇迹，我可以想象她从那样一个无比先进的时代来到这里会有怎样的落差。我们相爱，毫无疑问，但她渴望回到未来我也完全理解。我没有办法跟她走，因为她说过那台机器会读取人体中一种叫作‘时代同位素’的东西，只有符合这个时代标记的人才能使用，这是为了保证不会发生古人到未来的事情。这就意味着她可以离开，而我会留在这里。如果她留下，我会欣喜若狂;如果她离开，我会心碎。但那是她的选择，我无从掌握。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达成她的心愿……”
然而修理这机器远比米洛先生想象的要难，这样过了好几年，艾丽娅·米洛夫人怀孕了，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他们并没有将孩子留在身边，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修复机器的办法，就是利用强大的电能。
“艾丽娅不愿意将孩子留在西部的镇上，”米洛先生写道，“她甚至希望这孩子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我们是他的父母，因为对于他来说，母亲随时可能离开他，他必然会承受一次剧痛。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那孩子送到印第安部落去，跟她曾经存在的轨迹完全隔离开。于是我将孩子带到了休休尼人的部落去，请求他们收养这个孩子。他们是很好的人，在我跟他们的交往中，他们远比白人要讲信用。”
后来这个男孩儿在印第安人的部落中长大，虽然他的外貌跟其他的印第安人稍微有点区别，但依然受到爱护。米洛先生有时候会去部落里见他，并且教他说英语，让他当向导。
看到这里的时候，吴有金忍不住暂时合上了笔记本，内心剧烈翻腾——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血狼的外貌跟其他族人略有不同，为什么米洛先生会在临终时将这遗物交给血狼，也明白了为什么血狼可以跟戴维一起消失在时空之门里。
血狼的身体里有一半是未来人种的遗传，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两个穿越过去的时代也会有点偏差?
吴有金在脑子里想象了许多种可能，但其实很清楚他们两个会遇到什么并不是他能知道的。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这本日记上，继续阅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那次诡异的雷电火灾。
没错，米洛先生的确帮助他的妻子重新实现了穿越，但是利用这个时代的技术制做出的辅助设备在强大的能量通过时彻底四分五裂，燃起了大火。
“机器在分解的时候发出了强烈的光和高热，我曾经在那扇神秘莫测的门中看到了奇怪的景象，有一次是炙热的海滩，女士们近乎全裸地在那里嬉戏，还有许多孩子和半裸的男子;还有一次是某个城市，充满了飞驰而过的交通工具，还有如同巴别塔一样的巨大建筑，上面满是五颜六色的文字和图画，还闪烁着如彩虹一般的光芒!我想那或许就是艾丽娅所说的未来世界，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可我已经窥视到了它的精彩绝伦，或许也有我无法接受的疯狂与伟大!我再一次更加深切地体会了艾丽娅为何那么想要回去……也许她的世界比我看到的更加超乎想象。我真希望也有机会去看看。”
吴有金明白了：在机器出了故障以后，它所搭建的时空隧道发生了错位和扭曲，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了自己所在的迈阿密海滩和戴维所在的纽约曼哈顿办公楼里各自出现了一个“后门”。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触发的时空缝隙吞入其中，将他们带到了这里。没有人能再跟他们一样遭遇到这样的意外，他和戴维的相遇的确是随机选择的结果。
这简直就是“缘，妙不可言”。
吴有金惊讶地发现自己还保留了一点幽默感，随着这点幽默感的出现，那些关于这段经历的灰色情绪渐渐地变淡了一些。他甚至感到庆幸：幸亏有两个“后门”，而且……幸亏来的人是戴维。
米洛先生的希望落了空，他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这台机器，因为他的身体被这台机器排斥。但米洛先生并没有放弃希望，因为他的妻子曾经向他做出过承诺：
“艾丽娅想要通过回到她的世界提出申请的办法，再次来到这里并带我离开。她不会骗我，我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然而米洛先生只是孤独地过了许多年。他不断地研究这台机器，并且利用妻子教给他的知识寻找到了那个稀有金属矿脉。他测试过那里的矿石，跟机器的金属性质有些接近，但是因为再没有未来知识的输入，他无法测定稀有矿石中具体是什么成分，想要提炼出这种纯度极高的金属也变得不可能了。他将机器带入矿坑，尝试再次用辅助设备组装起来，但再也没有成功过。
“那个地方的磁场有问题，又有稀有的金属，也许是远古有过陨石雨，然后被地层变化渐渐地掩盖了，不管怎么说，那里是一片值得研究的地方。如果艾丽娅回来，可能会帮助我解开这谜团，但是没有了她，我个人能了解的东西并不太多，我实在太想念她了。”米洛先生的笔调充满了无奈和哀伤。
时间慢慢过去，米洛先生没有等到妻子回来便患上了重病，于是他写下了详细的计划，将自己的后事交给了不曾相认的儿子，穿上了妻子留下的那件衣服。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坟墓，当他被埋葬以后，就永远地消失了。
他在最后的那篇日记中写道：“也许艾丽娅会回来，在很久以后……她见不到我，但可以找到我们的儿子。也可能会有别的穿越者来到这里，他们会知道我的故事，会明白他们不是孤独的。如果他们能读懂我留下的信息，就会帮助我的儿子，也帮助他们自己。时间其实并不算什么距离，如果你真的爱上什么人，就丝毫不在意。因为跟漫长的跨度相比，最为真实的就只有那相处的短短一瞬间。”
因为跟漫长的跨度相比，最为真实的就只有那相处的短短一瞬间……
吴有金重复着最后的这句话，把笔记本紧紧地捏在手里。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转暗，太阳正从沙漠上慢慢地落下，金红色的晚霞从他的窗口照进来，他仿佛听到有歌声响起。
他来到窗口，循着声音望出去，看到在黄玫瑰旅馆的二楼露台上，灰雨穿戴着她的印第安服饰，向着日落的方向歌唱。印第安歌谣没有人能听懂，但是少女的声音高亢悦耳，还带着这个种族特有的忧伤和苍凉。她的手随着歌唱的节奏在胸口不停地画圈，仿佛是在将什么东西往回带。
她在祈祷，吴有金这么认为，她一定是在为血狼祈祷，希望这祈祷也能保佑戴维。
也许他的家人也在遥远的故乡为他祈祷过，在经过这么多年后，希望他们对于失踪的自己已经放弃了寻找。吴有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
“你哭了?”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吴有金回过头，看见卢卡斯警长站在门口。他连忙摇摇头，把原本的哽咽吞了下去。
“下面的大门开着。”卢卡斯警长手里拿着帽子，衣服还没换，脸上带着疲惫，“我饿极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怎么样?我请客。”
吴有金没动。
卢卡斯警长朝外面偏偏头，“走吧，艾瑞克，这几天很糟糕，我想喝几杯，你呢?”
“该我来请你，”吴有金说，“我应该谢谢你，这一段时间你很照顾我。你是个好人，德拉克。”
他终于说出来了。
卢卡斯警长一脸惊讶，“哦，这可真少见……艾瑞克，真难以相信这话是你说的。”
“我们平时相处得……”吴有金想了个准确的词儿，“实在有些剑拔弩张。我没有想到你会保护我，我是说在矿坑里的时候。”
卢卡斯警长笑起来：“知道吗?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来历不简单，或者说，你待在洛德镇是另有所图，但我没想到真相如此出乎我的意料。”
“你可以不护着我的，德拉克，毕竟我们也不算什么朋友。要是当时你放开我，我也完全不会怪你。”
“你难道不是洛德镇的居民吗?”他耸耸肩，“实话说我觉得你跟我遇到的中国人比起来有很大的不同，这是我注意你的关键因素。但只要你住在这个地方，我就会保护你。劳埃德不应该伤害这镇上的任何一个人。另外，如果你都要请我喝酒了，那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同意吗?”
的确是无法反驳呢……
吴有金笑着点了点头。
卢卡斯警长看了看房间，“那台机器呢?你会重新启动它吗?”
“也许。”吴有金轻微地摇头，“我可能会不断地尝试，但是我不会偷偷溜走的，我会从容一点，好好地告别。”
卢卡斯警长沉默了片刻，随即露出微笑，“那么在这之前，就把洛德镇当作你的家乡吧。”
戴维说得对，他真的很像保罗·纽曼——不，甚至比他还要帅。吴有金再也不会讨厌这个人了，这样一来他在洛德镇最大的不适就消失了，也许接下来的日子会变得很愉快。他会尽力把这里当作故乡的。
就先从借用黄玫瑰旅馆的厨房做一顿锅贴饺子来酬谢警长开始吧。
(1)《终结者》第一部和第二部里的女主角，还有《异形》系列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