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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哈维斯特 5

铁堂最神秘且最神圣的核心是“熔炉”。巨大空旷的地底秘穴里有一座喷泉,周围墙壁分别放置有八个火炉,以及各自的风箱、铁砧和石槽;御剑士镶猫眼石的宝剑就在这里铸造。不过,此地真正的奥妙之处,在于房间中央那具棺材般的大铁箱,御剑士必须在箱中淬炼成形——男孩年岁一到都会长大成人,但生就上乘剑客根骨的却是少数;然而经过铁堂改造,御剑士却个个结实、精壮。当初哈维斯特发育趋缓,是魔法激发他身体进一步成长;杜朗达快要发育过度时,也躺在铁砧上,由仪式长召来适合的圣灵协助。御剑士训练的最后高潮,就是接受护主制约,这同样需借助熔炉的火焰完成。
制约仪式当天,这片空旷场地仅限参与仪式的人进入,自清晨起,他们就要静坐冥思。漫长的一日过去,杜朗达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合格,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冥想。哈维斯特坐在一旁,手肘撑腿,咬着指甲;侯爵一边踱步一边抱怨,唠叨自己很饿什么的。后来,军械长进来问哈维斯特的佩剑如何取名,哈维斯特支吾了一下说“还没想好”,军械长只好耸耸肩,离开了。
黄昏时仪式长才现身,让他们三人在其中四个石槽按特定顺序沐浴更衣。侯爵刚伸手探探水温,就被泉水的冰冷吓着了,大声嚷嚷着不肯下水;这时,哈维斯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却可悲的笑意。长官告诉纳丁,他再不下水的话,可以选择取消制约仪式,或者由铁堂派四个铁匠把他扒个精光扔进水里,结果他乖乖听话了。不过,他应该创下了有史以来最短的沐浴纪录吧?
 
午夜时分,骑士和候补生鱼贯而入,准备开始仪式。
 
耀眼的火焰四处飞扬,在场有一百二十位骑士和候补生,映出的身影让偌大的墓穴里鬼影幢幢。奇异的颂唱和铁锤敲击声响交杂,杜朗达能感受到圣灵聚集:有些圣灵原本即停于此处,乃因铁炉蕴含四大元素——矿石藏土、炉中生火、风箱通气、石槽储水;此外亦有无形圣灵,刀剑之上为死与机运,誓约之本为爱与时间。制约之术强大而复杂。
禁食令杜朗达头晕目眩,但体内涌出的一股力量让他站了起来。真是难以置信,铁堂岁月即将结束,很快会轮到他受制约,迈向外面的世界,追随一个未知的护主。
仪式过程他驾轻就熟,因为才进铁堂第三天就参与了制约仪式——仪式的一部分工作是交给小子来做的——也因为机运圣灵的指引,他当了很久的小子,前前后后帮过不下八个御剑士进行制约。算是纪录吧,可惜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现在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扮演另一个重要角色。他和参与仪式的人一同聚在八角星图案上,每个人都有定位:首席站在“死”的位置;对面是他未来的护主,站在“爱”的位置;左右两边分别是次席站在“土”的位置,以及再次一位的资深老手拜雷斯,站在“风”的位置。“机运”的位置永远是小子的特权,而其他三个位置分配给实际施行魔法的人——身为“召唤者”的仪式长站在“火”位,“施予者”文书长站在“水”位,而大师作为仲裁者,站在“时间”那一角。
施予者开始吟唱咒语,驱赶死亡,在八角星阵上泼撒谷粒,这是生命的象征;不过由于刀剑在场,死亡始终盘旋不去,这时只能期待机运——然而机运始终无常。驱赶仪式结束后,召唤者召来所需圣灵,旁观者欢欣鼓舞地齐声同唱御剑会之歌,颂扬御剑会精神的旋律撼动了整个熔炉。纵然房间中闷热异常,杜朗达还是觉得颈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师上前,将一些金币扔在铁砧上,看了一眼,似乎很满意金币排列未显怪异征兆。收妥金币后,大师对小子点点头,小子马上跨步进行他的小小任务。国王要人的速度太快,这小子也已参加过三次仪式。小子用略嫌尖细的嗓音朗诵经文,将镶猫眼石的宝剑安放在铁砧上。哈维斯特别说碰这柄剑,连见都没见过,但铁堂铸剑师技艺精湛,将剑打造得与哈维斯特的手掌、手臂若合符节,而且是他最爱的款式。
截至目前一切顺利,但杜朗达很担忧两个主角,因为他们神色不对。多数首席进行制约时都神采奕奕,可哈维斯特一脸愁云惨雾,踌躇不决。侯爵则是一派轻蔑厌烦,在宫廷也就罢了,但如斯危险仪式,他仍仿佛始终认为这是场无意义的表演。
仪式长对拜雷斯点点头,拜雷斯便上前为首席褪去上衣——一周前,杜朗达也帮彭德林这么做过。若说身为御剑士,哈维斯特仅是及格边缘,那拜雷斯还得要一年才可以上场。大师恐怕马上就会向国王报告说合格的候补不足吧?假如真是如此,而他们又决定保留一名候补以应付突发状况,那杜朗达会不会要等很久呢?
首席转过身,杜朗达上前,露出灿烂的微笑,刻意不去看哈维斯特苍白的嘴唇和瞪大的眼睛。唉,当做是火光下的幻觉吧!杜朗达伸出拇指,在哈维斯特光滑的胸口找出胸骨——其实所有骨头都可以直接看见了——然后他用一条木炭在哈维斯特的心窝画下记号,接着回到土元素的位置站好。
哈维斯特上前取剑,不过看都没看一眼,就跳到铁砧上举剑行礼,对天立誓:要击退敌人,保护纳丁,忠诚效命,至死方休,牺牲性命,在所不惜……这一字一句,原本应该声若洪钟、气势磅礴,现下却成了他嘴里的一串呓语。大师脸上的表情让杜朗达更是担心。
首席跳下来,跪在侯爵面前呈上宝剑,纳丁带着不耐烦的表情接受,然后哈维斯特退回铁砧上坐好。侯爵用宝剑瞄准他心口的炭痕,这个步骤是仪式高潮所在,可直至此刻,侯爵似乎还没有当真。哈维斯特深呼吸几口,张开双臂,杜朗达跟拜雷斯上前帮忙,紧紧抓住他的两只臂膀,撑住他的身体,好挺住那一剑。侯爵犹豫一会儿,看了大师一眼,现在才明白他先前所见所闻全部属实,没有人跟他开玩笑。
“快动手!别折磨他了!”大师吼了出来。
侯爵一耸肩,按照仪式说出“抗命者死!”然后一剑刺进哈维斯特的胸口。
无论魔法多么灵验,这一剑不可能不痛。成为御剑士的人都说,虽然仅一瞬间,但制约仪式的确是个痛苦的经历。这一次,护主没有大力刺下,剑身没有从哈维斯特背后伸出,但流出的血却比往常更多。哈维斯特闷哼一声,头垂下去,却没有像上周彭德林那样,向后靠在两个伙伴身上,反倒往前栽下,把杜朗达跟拜雷斯扯得失去了平衡;而且,他倒下的力道愈来愈大,好像整个人折断了一样。这家伙到底在干吗?该不会昏过去了吧?杜朗达跟拜雷斯苦苦支撑,直到最后四目相对,惊慌失色。三名骑士上前帮他们将尸体安放于地面,纳丁吓得尖叫起来,手上长剑摔落在地。
仪式失败。
改由次席顶替,接受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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