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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最后一天

魄散是个变异,是个花哨,是个也许不值得你花时间的难题。你忍不住不去想,它们让人难以忘怀。许多都没有意识,近似人类情感的灵,只是恶劣很多。不过我相信有几只是会思考的。
──出自图表,第二书桌抽屉之书,第十四段
达利纳从帐棚大步走出,进入隐约的细雨里,娜凡妮跟纱蓝跟上。外面的雨声听起来比在帐棚里更小声,因为在那里头,雨滴如鼓般打击在布料上。
他们整个早上都在行军,往平原深处推进,直到来到被击毁的台地核心。他们很接近了。近到帕山迪人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
要发生了。
一名侍从向每个离开帐棚的人送上一把雨伞,但是达利纳挥退了他。如果他的人必须要站在雨中,他便要与他们同甘共苦,反正今天结束时他也会被淋湿。
他穿过一排排士兵,跟随穿着飓风外套、提着蓝宝石灯笼领路的桥兵。现在还是白天,但是遮盖天幕的厚重云朵让一切变得阴暗,他用蓝光来表示标示自己的身分。洛依恩跟埃拉达看到达利纳放弃了雨伞,也跟他一起走在雨中,瑟巴瑞尔当然还是待在他的伞下。
他们来到巨大的队伍外缘,军队已形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形,面朝外。他很熟悉他的士兵,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焦虑,他们站得太紧绷,没有人挪动身体或伸展四肢;他们也很安静,没有靠交谈来让自己放松──连抱怨都没有。他唯一听到的声音是军官在整队时偶尔喝斥的命令。达利纳很快就看到是什么引起他们的紧绷。
发光的红眼睛,聚集在隔壁的台地上。
之前的眼睛没有发光。红是红,却没有那种诡异的光芒。在阴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帕山迪人的身体轮廓,只不过是幢幢暗影,那些红色的眼睛像是泰伦之星一样飘浮着──如同黑暗中的钱球,比任何红宝石的颜色还要深。帕山迪人的胡子经常编织了不同的宝石,但今天宝石没有发光。
太久没有飓风了,达利纳心想。就连雅烈席人用的钱球里面的宝石──切割出许多切面,所以能容纳飓光久一点──到泣季的此时几乎都已经熄灭。只有大一点的宝石也许还能再撑一个星期左右。
他们进入了一年最黑暗的时候。飓光不再照耀的时候。
「噢,全能之主!」洛依恩看着那些红眼睛说。「噢,以神之名啊。达利纳,你把我们带到什么样的处境了?」
「妳能帮忙吗?」达利纳轻声说,看着纱蓝。她站在他身边的伞下,护卫就在后面。
她一脸苍白地摇摇头,「对不起。」
「灿军曾是战士。」达利纳非常轻地说。
「如果他们是,那我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那就去吧。」达利纳告诉女孩。「当战斗出现空档时,找到那条通往兀瑞席鲁的路,如果它存在的话。光主,妳是我唯一的备案了。」
她点点头。
「达利纳。」埃拉达开口,看着那些红眼睛在裂谷对面正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声音中透着惊恐。「你老实告诉我。当你带我们出兵时,有预料到会碰见这些怪物吗?」
「有。」这算是真话。他不知道自己会找到什么怪物,但他确实知道有事情要发生。
「但你还是来了?」埃拉达质问。「你把我们一路拖到这些该死的平原中心,你让我们被怪物包围、被屠杀还有──」
达利纳一把抓住埃拉达的前襟,将他往前一拖。这个动作让对方完全措手不及,所以他安静下来,眼睛大睁。
「那些是引虚者。」达利纳狠狠地说,雨水顺着他的脸流下。「他们回来了。没错,是真的。我们,埃拉达,我们有机会阻止他们。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阻止荒寂时代再一次出现,但是我会不惜一切──包括牺牲自己跟这整支军队──来保护雅烈席卡免受那些东西的攻击。你明白吗?」
埃拉达点头,眼睛睁得老大。
达利纳说:「我原本希望能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赶到,可是没有办法,所以现在我们必须战斗。飓风的,我们要毁掉那些东西。我们要阻止他们,我们要希望我们能阻止这邪恶,不让它散布到这世界的帕胥人身上,如同我侄女害怕的那样。如果我们今天能活下来,你在众人心中将成为我们这一代最伟大的人之一。」
他放开埃拉达,让藩王跌跌撞撞地后退。「去找你的人,埃拉达。去领导他们,成为英雄。」
埃拉达瞠目结舌地看着达利纳好一会儿,接着他挺起背脊,手臂猛力拍向胸膛,行了个极端利落的军礼,不输给达利纳看过的任何人。「我会达成任务,光爵。」埃拉达说。「谨尊战事藩王旨令。」埃拉达朝他的侍从大声下令。他的手下,包括明泰──在战争时通常会被赐与埃拉达的碎甲使用的将军──然后手一按身上的配剑,立刻冲入雨中。
「哈,他居然真的信了。」站在雨伞下的瑟巴瑞尔说。「他认为他会成为个他飓风的英雄。」
「他现在知道我说要统一雅烈席卡是对的。他是个好军人,大多数藩王都是……或者曾经是。」
「可惜你现在身边只有我们,而不是他们。」瑟巴瑞尔朝洛依恩点点头,后者还在盯看着不断移动的红眼睛。现在已经有好几千双,依然在增加,越来越多帕山迪人出现,斥候回报他们聚集在雅烈席人占据的大台地周围的三座台地上。
「我在战场上没用处。」瑟巴瑞尔继续说。「洛依恩的弓箭手在这场雨中也是浪费,况且他是个懦夫。」
「洛依恩不是懦夫。」达利纳一手按着矮胖藩王的手臂。「他是谨慎。争抢宝心的打闹不适合他,因为有萨迪雅司那种人浪费士兵性命追求名望。可是在这里,我宁愿要仔细而非冲动。」
洛依恩转向达利纳,眨掉眼前的水。「这真的在发生吗?」
「对。」达利纳说。「洛依恩,我要你去跟你的人在一起。他们需要看到你。这会吓坏他们,但你不会。你很谨慎,很自制。」
「对。」洛依恩说。「对。你……你会让我们撑过去,对不对?」
「我不会。」达利纳说。
洛依恩皱眉。
「我们会让我们撑过去,同心协力。」
洛依恩点点头,没有反对。他向埃拉达那样行礼,虽然没有那么利落,然后走向他在北面的军队,叫来他的副官们,回报后备军有多少人。
「地狱的。」瑟巴瑞尔看着洛依恩离开。「地狱的。我呢?我的动员演讲呢?」
达利纳开口:「你,要去指挥帐里,不要挡路。」
瑟巴瑞尔笑了。「好。这个我可以。」
「我会让特雷博来指挥你的军队。」达利纳说。「再派瑟鲁吉亚迪还有鲁斯跟他一起去。你的人如果有几名碎刃师在军队前打头阵,会打得更好。」这三个都是在雅多林的决斗盛宴之后得到碎具的人。
「我会下令要所有人服从特雷博。」
「还有,瑟巴瑞尔?」达利纳问。
「什么事?」
「如果你愿意的话,烧几幅祈祷文。我不知道上面还有没有人在听,但总不会坏事。」达利纳转身看着如海潮一样的红眼。他们为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瑟巴瑞尔迟疑了片刻。「其实你不像在另外两人面前那样自信嘛。」他微笑,好像这个念头反而让他感到安慰,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好奇怪的人啊。达利纳朝一名副官点点头,后者便去向三名科林碎刃师传令,先是找了瑟鲁吉亚迪──一名高瘦的年轻人,雅多林曾经跟他的姊妹约会过──把他从军队中的指挥位置拉出,然后跑去找特雷博,传达达利纳的命令。
处理好这件事以后,达利纳来到娜凡妮面前。「我需要知道妳待在指挥帐中安全无恙。那是这个范围中可能最安全的位置。」
「那就假装我在那里。」她说。
「可是──」
「你要我用法器帮你不是吗?达利纳,我没办法遥控设置那种东西。」娜凡妮说。
他一咬牙,还能说什么?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优势。他再次看向那些红眼。
「活过来的营火故事。」大石发话,是那个巨大的食角人桥兵。达利纳从未看过那个人保护他或他的儿子,达利纳相信这个人其实是他们的后勤官。「这些东西不该存在的。他们为什么不动?」
「我不知道。」达利纳说。「派你的几个人去找瑞连,我想听听看他有没有什么说法。」两名桥兵跑走后,达利纳转向娜凡妮。「召集妳的书记把我的话写下来。我要对士兵讲话。」
片刻后,她就找来两名书记──站在雨伞下,拿着铅笔准备书写,浑身发抖──准备记录下藩王的话。他们会派女人到所有数组中,去把这些话念给男人们听。
达利纳爬到英勇的马鞍中好增加一些高度。他转向附近排列成阵的士兵,大吼的声音压过雨声:「对,那些是引虚者;对,我们要跟他们作战。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能力,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回来了,但我们来就是要阻止他们。
「我知道你们害怕,但是你们都听说过我在飓风中接受的幻境。在战营中,浅眸人取笑我,轻蔑地认为我看到的幻境是妄想。」他的手臂往旁边一伸,指向一片红眼。「你们看,就在那里,证明我的幻境是真的!在那里,你们可以看到我被告知会出现的东西!」
达利纳舔舔被淋湿的嘴唇。他这一生发表过很多次战场演说,但是从未说过像现在这样涌现的词句。他大喊:「我,是全能之主亲自送来拯救这片大陆,免于又一次的荒寂时代的人。我看过那些东西的能力,我活过被引虚者粉碎的人生。我见到王国被粉碎、人民被摧毁、科技被遗忘;我目睹文明被拖垮到崩溃的边缘。
「我们会阻止这一切!今天你们不是为了浅眸人的财富而战,甚至不是为了你们国王的荣誉而战。今天,你们是为了全人类而战。你们不会独自作战!相信我看过的景象,相信我的话。如果那些东西回来了,那曾经打败过牠们的力量也一定回来了。所有人,今天结束之前,我们会一起见证奇迹!只要我们足够坚强,成为有资格得证奇迹的人。」
他看着一片充满希望的眼神。飓风的。在他脑袋周围,像是金色的钱球一样在雨中转圈的是胜灵吗?他的书记写完短短的演说,然后连忙赶去抄誊本,跟着跑者送出去。
达利纳看着他们离开,向宁静宫祈望他刚刚没有对所有人都撒了谎。
在这片黑暗中,他的军力显得很小,被敌人包围。很快地,他听到自己的话在远处响起,读给所有的军队听。达利纳依然坐在马上,纱蓝在她的马边,娜凡妮则去照看她的几组器具。
他的作战计划要他们再等一下,达利纳乐于等待。有这些裂谷在前,当被攻击的比主动出击要好。也许不同的军队组织起来会鼓励帕山迪人向他们进攻来开战。幸好下雨意味着不会有箭,弓弦绝对耐不住这样的湿气,即便是帕山迪人的反弹弓里用的动物胶也撑不住。
帕山迪人们开始唱歌。
歌声突然猛烈地压过雨声响起,惊吓到他的人马,让他们纷纷往后退去。这首歌是达利纳在台地战斗上从未听过的,更短皇,更仓皇,从包围他们的三个台地同时响起,像是飞斧一样扑向中央的雅烈席人。
达利纳打了个寒颤。风吹着他,比平常的泣季更猛烈,把雨滴吹打在他的脸侧,让冰冷囓咬着他的皮肤。
「光爵!」
达利纳在马鞍中转身,看到四名桥兵跟瑞连一起靠近──他还是要人随时都看守着对方。他挥手要护卫分开,允许帕山迪桥兵快速来到他的马边。
「那首歌。」瑞连说。「那首歌。」
「那是什么?」
「是死亡。」瑞连低声说。「光爵,我从来没听过,但是那节奏属于毁灭,是力量。」
在裂谷对面,帕山迪人开始发光,小小的红线在他们的手臂周围闪亮,像是闪电一样闪烁晃动。
「那是什么?」纱蓝问。
达利纳瞇起眼睛,又一阵风刮过他。
「你必须让它停下,拜托你。就算要杀死他们都行,不要让他们唱完那首歌。」瑞连说。
今天是他无知无觉之际,在墙上写下的倒数日期。最后一天。
达利纳根据直觉做出决定。他叫来传令员,其中一名跑上前来──是泰纱芙的学生,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传下消息,告诉指挥帐中的卡尔将军、军团长、我的儿子、特雷博,还有其他藩王。我们要改变战略。」
「光爵?怎么变?」传令兵问。
「我们攻击。现在出发!」

卡拉丁停在浅眸人训练场的入口,雨水从他顶上雨伞的油布流下,他惊讶于眼前的景象。在准备迎接飓风时,执徒通常会把沙子堆扫到空地周围的遮荫壕沟里,免得沙被吹走。
他以为泣季时会有类似的作法,但是他们却把沙子留在外面,又在门口挡了一块矮木板。它塞住训练场的前方,让场地被水涌入,一小波雨水从木板边缘溢入,流到通道上。
卡拉丁看着填满中庭的小湖,叹口气,弯下腰解开了鞋带,脱下靴子跟袜子。走入水池时,水淹到他的小腿。
软软的沙子挤入他的脚趾间。这是为了什么?他穿过中庭,拐杖夹在腋下,靴子的鞋带绑在一起,挂在肩膀上。冰冷的水冻僵了他受伤的脚,感觉却挺舒服的,只是每走一步腿都会疼一下。两个礼拜的休息对他的伤势好像没有什么帮助,但他坚持要一直这样走路,希望有助于康复。
他被自己的能力宠坏了,受这样伤的士兵通常都要花好几个月才能恢复。没有了飓光,他只能有点耐心,跟平常人一样慢慢来。
他原本以为训练场会跟战营别处一样空旷,就连市集都空荡荡的,大多数人在泣季时喜欢待在室内,但他却发现执徒们在这里欢声笑语,坐在绕着训练场周围的高架看台上。他们缝着皮制的练习背心,一杯杯暗红酒放在身边的桌上,这一块区域离地的距离足够保持干爽。
卡拉丁顺着旁边走,在他们之中寻找,却没找到萨贺。他甚至看了一眼男厕,里面没人。
「在上面,桥兵!」一名执徒喊着,光头的女人指着角落的一个楼梯间。雅多林跟雷纳林来训练时,卡拉丁经常派士兵去那里守住屋顶。
卡拉丁挥手感谢,然后一拐一拐地过去,笨拙地上了阶梯。他必须收起雨伞才钻得进去。在楼梯间的尽头,一探出屋顶上的开口,雨就落在他的头上。屋顶是以镶嵌在硬化克姆泥里的磁砖铺成,萨贺躺在拉于两根棍子中间的吊床上。卡拉丁觉得那两根棍子有可能是避雷针,看起来一点都不安全。挂在吊床上面的帆布让萨贺几乎没被淋湿。
执徒缓缓地摇晃着,闭起眼睛,拿着一个方形的烈禾努,一种拉维斯谷酿造的酒。卡拉丁检视了屋顶一番,评估自己是否能走在斜斜的磁砖上,而不是滑倒、摔断脖子。
「去过纯湖吗,桥兵?」萨贺问。
「没有,但是我常听一个人提起。」卡拉丁说。
「你听说了什么?」
「那是一个浅到可以涉水穿越的海。」
「那简直浅到可笑,看起来像是无止境的海湾,却只有一呎深。水很暖和、风很平缓,让我想到家。不像这个又冷,又湿,神都不要了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在那里,而在这里?」
「因为我不能忍受想起家,白痴。」
噢。「那为什么我们在聊?」
「因为你在想我们为什么在下面弄了个自己的小纯湖。」
「我有吗?」
「你当然有,该死的小鬼。我现在已经对你很了解,知道什么样的问题会让你困扰。你想事情的方式不像桥兵。」
「桥兵就不能有好奇心?」
「不能,因为如果他们有好奇心,要不是被杀死,不然就是被负责管理他们的人看到他们有多聪明,然后就会被送去有用的地方。」
卡拉丁挑起眉毛,等待更多解释。终于,他叹口气问:「为什么你把下面的中庭挡起来了?」
「你觉得呢?」
「萨贺,你真的很讨人厌,你自己知道吗?」
「当然。」他喝了一口禾努。
「我认为你把训练场前面堵上是为了不让沙子被雨冲走。」卡拉丁说。
「推断得很好,就像墙上的新鲜蓝漆。」萨贺说。
「天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管了。问题是,为什么要把沙留在中庭里?为什么不能像在飓风前一样,把沙子收起来?」
「你知道泣季时候的雨不会掉克姆泥吗?」
「我……」他知道吗?重要吗?
「这也是好事,否则整个战营都会被那东西塞满。」萨贺说。「总而言之,这样的雨最适合洗东西。」
「你是在告诉我,你把整个训练场变成了澡堂?」
「当然。」
「你在里面洗澡?」
「当然。不过自然不是我们。」
「那是什么?」
「沙子。」
卡拉丁皱眉,探头从墙边看向下方的池子。
萨贺说:「我们每天都会进去搅动一番,沙子会落到下面,所有的脏东西都会漂走,被雨水带去战营外的小溪。你想过沙子需要洗澡吗?」
「其实没有。」
「需要的。一整年都被臭熏熏的桥兵脚踢来踢去,还有一样臭、但是精致很多的浅眸脚也加入,又一整年都被我这样的人在上面洒落食物,以及来这里大小号的动物──沙子是需要清洗的。」
「我们为什么在谈这种事?」
「因为这是重要的事。」萨贺喝了一口。「或什么的,我不知道。小子,是你来找我的,打断我的假期,你得听我唠叨。」
「你应该要说点高深莫测的东西。」
「你没听到我说我在放假吗?」
卡拉丁站在雨中。「你知道国王的智臣在哪里吗?」
「灰那个蠢蛋?幸好不在这里。怎么了?」
卡拉丁需要找人谈谈,他花了大半天都在找智臣,却没找到那个人,只好在半途屈服下来,跟一个孤独的小贩买了一点刍塔。
是满好吃,但他的心情没因此好起来。
所以他放弃找智臣,来找萨贺。这似乎是个错误。卡拉丁叹口气,转身要下楼梯。
「你要什么?」萨贺朝他喊,睁开了一条眼缝,看向卡拉丁。
「你曾经需要在两个同样恶劣的选择中挑一个吗?」
「每天我都选择继续呼吸。」
「我担心糟糕的事情将要发生。」卡拉丁说。「我可以阻止它,但那件糟糕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也许对大家都好。」
「嗯。」萨贺说。
「没有建议?」卡拉丁问。
萨贺调整一下枕头,「挑那个让你晚上比较睡得着的选择。」老执徒闭上眼睛,躺好。「我希望我当初就是那样。」
卡拉丁继续下了台阶。下来之后没拿出雨伞,反正已经全身湿透。他在训练场旁边的架子中到处翻找,直到找到一柄矛──真的矛,不是练习矛。他放下拐杖,一跳一跳地进入水中。
之后,他摆出矛兵的招式,闭上眼睛。雨在他身边落下,溅入水池,洒在屋顶,弹在外面的街道上。卡拉丁觉得全身疲累,像是血从身体被抽干,阴天让他想要坐着不动。
但是他却开始与雨共舞。他一一演练招式,尽量避免重量压在伤腿上。他在水里扬起水花,他在熟悉的招式中寻求平静跟目标。
两样都没找到。
他的重心不稳,腿痛得尖叫。雨没有伴随他,只让他烦躁。更糟的是,风没有吹,空气感觉有霉味。
卡拉丁被自己绊倒,矛在身边翻飞,然后笨拙地弄掉了。矛滚开,落入水池,他拿起矛的时候,注意到执徒看着他的表情从迷惘到好笑都有。
他又试了一次。简单的矛术招式。没有转动武器,没有炫耀。踩、踩、刺。
手中的矛柄感觉不对。重心不对。飓风的,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平静,却越练越烦躁。
他用矛的能力有多少是来自于他的力量?难道他没了力量就什么也不是?
他再试了一次简单的转身刺,矛又掉了。他朝矛伸手,发现有一个雨灵坐在水里的矛旁边,眼睛眨都不眨地抬头看上方。
卡拉丁低吼一声抓起矛,抬头看天,对着云大吼:「他活该!」
雨击打着他。
「给我一个他不活该的理由!」卡拉丁大叫,根本不管执徒是不是听到。「也许不是他的错,他也许还在努力,但是他还是一直失败!」
沉默。
「除掉受伤的四肢是对的事。」卡拉丁低声说。「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才能……才能……」
才能活下来。
这句话是从哪来的?
人为了保命要不择手段,孩子。只要有机会,就要把弱点变成强项。
提恩的死。
那一瞬间,那可怕的瞬间,他只能看着他弟弟死去,什么都做不了。提恩自己的小队长牺牲没受训练的新兵,以赢得一瞬间的优势。
在一切结束之后,小队长对卡拉丁说过话。为了保命,要不择手段……
从某种扭曲、可怕的角度来说,这是合理的逻辑。
那不是提恩的错。提恩努力过,他还是失败了,所以他们就杀了他。卡拉丁跪倒在水里。「全能之主,全能之主啊。」
国王……
国王就是达利纳的提恩。

「攻击?」雅多林问。「妳确定我父亲是这样说的?」
跑来送信的年轻女人用力点着被雨打湿的头,身穿着开岔的衣装跟跑者的背带,看起来挺狼狈的。「光爵,如果可以,您要打断他们的歌声。您的父亲说这很重要。」
雅多林转头去看由他负责、守住南翼的军团。在他们后面,在包围军团的三座台地之一上头,帕山迪人唱着一首可怕的歌。定血躁动着,鼻孔喷气。
「我也不喜欢。」雅多林轻声说,拍拍马脖子。那首歌让他紧绷,还有他们手臂跟手中的红线是什么东西?
「派雷,」他对他的一名战场指挥官说。「叫所有人准备听令。我们要从桥上冲过去到南面台地,先出重骑兵,短矛跟在后面,长矛待命,如果我们跑过头就出兵。我要所有人准备好在另外一边排列方阵,直到我们确定帕山迪战线会落在那里。飓风的,真希望我们有弓箭手。去!」
消息传开,雅多林轻踢定血来到一座架好的桥旁边。他今天的桥兵护卫跟着,两人分别叫做斯卡跟德雷。
「你们两个要避开吗?」雅多林问桥兵,眼睛直视前方。「你们的队长不喜欢你们上战场跟帕山迪人作战。」
「下地狱去吧!」德雷说。「我们会作战,长官。反正那些不是帕山迪人,已经不是了。」
「答得好。我们一开始进攻,他们就会前进。我们得替剩下的军队守住桥头,尽量跟上我。」他转头看着,等着,看着直到……
一枚巨大的蓝色宝石升入空中,高高挂在指挥帐附近的遥远棍子上。
「去!」雅多林一踢定血冲了出去,迅疾地跑过桥,溅起对面水洼的水花,使雨灵晃动。他的两名桥兵跑着跟上,在他们之后是重盔甲,扛着锤头跟斧头──最适合砸裂帕山迪人的厚甲──的重装骑兵轰然启动。
大多数帕山迪人继续念诵着,一小群人分开,大概两千人左右,前来拦截雅多林。他弯下腰,低吼着,手中握着碎刃。如果他们──
一道光闪过。
世界猛然一歪,雅多林发现自己滑倒在地,碎甲摩擦着岩石。甲冑吸收了落地的撞击,却没办法吸收雅多林自身受到的震撼。世界旋转,一片水从头盔的缝口涌入,涌过他的脸。
他停下来的时候,往后一推,站了起来,却脚下一歪,碎甲敲击出声,但立刻朝四面八方挥砍,以免帕山迪人逼近。他眨掉盔甲里的水,然后眼睛渐渐聚焦在前面地形发生的变化。褐色与灰色之间的白色,那是什么……
他终于眨清视线,明确地看清楚。白色是匹倒地的马。
雅多林惨叫一声,声音在头盔中回响。他无视于士兵的叫声、雨声,以及身后突然不自然的破空声。他跑向地上的身体。定血。
「不要,不要,不要。」雅多林扑倒在马尸身边。马匹半边白色皮毛上都出现一道奇异如树枝状的烧伤,很宽,伤口不平整。定血的黑眼睛在雨中睁得大大的,眨也没眨。
雅多林举起双手,突然不敢去碰触牠。
在一片陌生战场上的年轻人。
定血没有动。
比那天赢得他的碎刃的决斗时还要紧张。
喊叫。空气中又一阵嘎啦声,锐利、紧逼。
儿子,他们会挑选自己的骑士。我们执着于碎具,但任何人──无论是勇敢或懦弱──都可以与碎刃缔结关系。可是在这里不是,在这片土地上不是。只有配得上的人才会胜利……
动起来。
之后再哀伤。
动起来!
雅多林大吼,猛地跳起来,冲过两名握着矛站在身侧、紧张地守着他的桥兵。他启动召唤碎刃的过程,冲向前方的战斗。只过了几刻,雅烈席卡战线就已经在崩溃了。有些骑兵以小队前进,其他人则往后退缩,心神俱震,头晕目眩。
又一阵闪光,伴随着空气中的嘎啦声。闪电。红色的闪电。闪电从一群群帕山迪人中间出现,然后一眨眼又消失,只留下一个鲜艳的残影──闪亮、多岔──暂时遮蔽了雅多林的视线。
在他前面,穿着盔甲的人们倒地,被烤焦。雅多林边喊边冲,大吼着要所有人守住战线。
更多嘎啦声,但是对方的攻击似乎瞄不准。有时候会往后退,或是跟随奇怪的路径,鲜少直接冲向雅烈席人。在他狂奔的时候,看到一阵闪光从一对帕山迪人身上发出,却立刻往地面导电。
帕山迪人呆茫不解地看着地面。感觉就像是这种闪电……其实跟天上的闪电一样,不会跟随任何可以预测的路径前进。
「冲向他们啊,你们这些克姆林虫!」雅多林大喊,从士兵中间跑过。「退回战线!这就像是朝弓兵推进一样!保持冷静、收缩阵形,我们崩溃的话,就死定了!」
他不确定他们听到多少,但是他边吼边冲入帕山迪战线的举动有了效果。军官们纷纷大喊,战线重新成形。
闪电直扑雅多林。
声音大得令人难以置信,还有那光。他站在原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当闪电褪去时,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受伤。他低头看着盔甲,盔甲正轻轻地颤动──嗡嗡声响轻震着他的肌肤,居然让人感到颇受安抚。附近另一道闪电从一小群帕山迪人身上发出,却没让他失去视觉。他的头盔──向来从内往外看都是半透明的──出现了一道之字形的黑痕,跟闪电的形状一模一样。
雅多林咬牙,接着露出笑容,感觉一阵狂野的满意。他扑向帕山迪人,挥动他的碎刃,切过他们的脖子。在古老的故事中,他穿着的盔甲正是被创造出来对抗眼前这些怪物。
虽然这些帕山迪士兵比他先前战斗过的那些有着更削瘦、凶猛的外表,但他们的眼睛依然轻易地就会被烧空,然后他们会死去、倒在地上,有种东西从他们的胸口钻了出来──小小的红灵,像是细小的闪电,倏地窜入空中,消失无踪。
「他们可以被杀死!」一名士兵从附近大喊。「他们是会死的!」
其他人也跟着响应这声吼叫,顺着战线传了下去。虽然这个发现似乎显而易见,却让军队全体士气大振,全部人往前冲去。
他们是会死的。

纱蓝画着。焦急地画着。
墨水的地图。每根线条精准。在她的命令下制造出的大型纸张,盖住地板上的一整片木板。这是她画过最大的一幅画,随着旅程的推进,由她一区一区地填补了空白。
她一心二用,同时听着帐棚中其他学者们在说什么。她们让她分心,但却是很重要的分心。
另一条线,一边有着波纹,形成一道细细的台地,这是她在地图上其他七处也画过的模版。平原是一个对称八瓣形的放射图,所以她在每一瓣中画的图形都可以在其他几瓣中重复,或一模一样,或以镜像呈现。东面已经被风蚀磨损,所以她的地图放在那一区并不准确──但为了完整性,她必须完成那些部分,好能看到全部的图样。
「斥候回报。」一名女传令员扬声说,冲入帐棚,带入一阵湿风。这种令人措不及防的风……感觉几乎就像是飓风来临前。
「内容?」音娜达拉问,严厉的女人据说是很厉害的学者,她让纱蓝想起她父亲的执徒。在房间的角落里,雷纳林王子穿着碎甲站着,双手交迭。他接收的命令是如果帕山迪人试图突破到指挥台地上,他要保护所有人。
「中央大型台地正如帕胥人所告诉我们……」斥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就在东边隔着一个台地的地方。」琳恩是个看起来很可靠的女人,有着黑长发与敏锐的眼睛。「那个台地很显然有人居住,但那里现在似乎没有任何人。」
「那周围的台地呢?」音娜达拉问。
「辛姆跟费特正在探查。」琳恩说。「费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我可以替妳们粗略画出中央的地形。」
「画。我们必须找到誓门。」音娜达拉说。
纱蓝擦干一滴──从琳恩的外套上滴下的──水滴,继续画下去。军队从战营出发,往内部深入的路程让她推测出另外八方台地的形状,两两对称成组,形成平原的四「边」,一路往内完成。
她几乎画完八条中,最后一条伸向中心的台地串。距离中心点如此之近的现在,根据先前的斥候回报──还有之前纱蓝亲眼所见的景象──允许她画完中央周围的一切。瑞连的解释颇有帮助,但他没办法替她画出中央的台地群。他向来没有注意过那些台地的形状,而纱蓝需要很精确的描述。
幸好之前的探查报告几乎足够,她需要的补充已经不多了,就快要结束。
「妳觉得呢?」琳恩问。
「拿去给纱蓝光主看。」音娜达拉的口气听起来很不满,不过这似乎是她的正常状态。
纱蓝瞥向琳恩在仓促中画下的地图,点点头,继续动笔画起来。如果她能亲眼去看中央台地会比较好,但这个女人画的一角也让纱蓝有了点概念。
「什么都不说吗?」音娜达拉说。
「还没完。」纱蓝用笔沾着墨水。
「藩王亲自下令要我们找到誓门。」
「会的。」
「嗯嗯……」图样说。「糟。很糟。」
音娜达拉看向趴在纱蓝身边地上的图样。「我不喜欢这个东西。灵不该会说话。这有可能是牠们之一,是引虚者。」
「我不是虚灵。」图样说。
「纱蓝光主──」
「它不是虚灵。」纱蓝心不在焉地说。
「我们应该研究它。」音娜达拉说。「妳说它跟着妳多久了?」
沉重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响起,雷纳林上前一步。纱蓝宁可不要让别人知道图样的存在,但是当风开始吹起时,它大声地嗡嗡叫,在它引来学者们的注意后,事情已经无法避免。雷纳林弯下身,他似乎对图样的存在着迷不已。
不只是他。「它很有可能是相关的存在。」音娜达拉说。「妳不应该这么快就放弃我的一个理论。我还是觉得它跟引虚者有关。」
「老人类,妳对图样们一无所知吗?」图样气呼呼地说。它什么时候学会气呼呼了?「引虚者是没有规律图样可言的。况且,我在你们的书籍中读过,书上说引虚者有着像骨头一样细瘦的手臂,还有可怕的脸孔。我觉得,如果妳想要找到引虚者的话,也许可以从镜子先开始找。」
音娜达拉往后猛缩,然后忿忿地走开,去跟薇菈光主和爱莎西克讨论她们对纱蓝的地图如何解读。
纱蓝边微笑边画。「答得很巧妙。」
「我正在努力学习。」图样回答。「侮辱对我的族人特别有用,因为是以很有趣的方式混合了真实跟谎言。」
外面继续发出爆炸声。「那是什么?」她轻声问,又画完了一道台地。
「飓风灵。」图样说。「它们是虚灵的一种。情况不好,我觉得有很危险的事情在酝酿。画快点。」
「誓门一定是在中央台地上某处。」音娜达拉对她的那群学者说。
「我们绝对会来不及找完整群台地。」一名执徒说,他似乎老是在拿下眼镜,擦来擦去,又把眼镜戴上。「那座台地是我们在平原中能找到的最大台地。」
还是这个问题。要怎么找到誓门?它有可能存在于任何地方。不,纱蓝心想,精准地画下。古代的地图将加丝娜认为是誓门的位置定在城市中央的西南区。不幸的是,她仍然没有比例尺。城市太古老,地图是副本的副本的副本,或是根据形容重新画出的。她现在很确定,飓风座没有覆盖整个破碎平原──这个城市根本没那么大,比较像是战营的结构是外区建筑物,或是卫星城市。
但那也只是猜测,她需要更明确的指示。征象。
帐棚门再次被甩开。外面变冷了,雨又下得更大了吗?
「地狱的!」新来的人咒骂,一名穿着斥候制服的瘦子现身。「你们有没有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我们分散在不同的台地上?我们的计划不是要进行防卫战吗?」
「你的报告?」音娜达拉说。
「给我毛巾跟纸。」斥候说。「我绕过了中央台地的南边,我会把我看到的景象画下……可是地狱的!他们在丢闪电,光主!丢闪电!根本疯了,我们要怎么跟那种东西打?」
纱蓝画完手边最后一个台地,坐倒在脚跟上,放下笔。破碎平原,几乎要画完了。但她在做什么?这有什么意义?
「我们会朝中央台地前进。」音娜达拉说。「雷纳林光爵,我们需要您的保护,也许在帕山迪人的城市里,我们可以找到老人或工人,就可以依照达利纳光爵的指示去保护他们,也许他们会知道誓门在哪里。不知道的话,我们可以强行进入建筑物,寻找线索。」
太慢了,纱蓝心想。
新来的斥候走到纱蓝的大地图前。他弯下腰,一边擦干身上一边检视。纱蓝瞪了他一眼。如果他敢在她的辛劳成果上滴水……
「这个不对。」他说。
不对?她的画?当然不会不对。「哪里?」她疲累地问。
「那个台地。」男人指。「那里不是妳画的那样又长又细,是一个完美的圆形,中间有大的空际,东西两边有台地。」
「不太可能。」纱蓝说。「如果真是这样──」她猛地一眨眼。
如果是这样,就不符合图样的规律性了。

「好,那就去找一队士兵给纱蓝光主,照她说的去做!」达利纳转身,逆风举起手臂。
雷纳林点点头。感谢上苍,这个年轻人同意在战场上穿碎甲,而不是继续跟桥四队混在一起。达利纳最近已经完全搞不懂这个儿子了……飓风的。达利纳从来不知道有谁可以把碎甲穿得这么别扭,但是他的儿子办到了。被风吹来的一片雨水飞过,蓝色灯笼照出的光映在雷纳林湿淋淋的甲冑上。
「去吧,保护完成任务的学者们。」达利纳说。
「我……父亲,我不知道……」雷纳林说。
「雷纳林,这不是要求!」达利纳低吼。「照你说的去做,要不然就把那飓风的碎甲交给会去做的人穿!」男孩踉跄地倒退,紧接着行了军礼,发出金属拍击的声响。达利纳指了指正在旁边喝令召集士兵的加法,雷纳林跟着加法,两人一起离去。
飓父啊,天色越来越暗,他们很快就得用到娜凡妮的法器。风一阵阵地大力吹来,带来了根本不是泣季该有的强烈雨波。「我们必须打断他们的歌声!」达利纳逆风而吼,去到台地边缘,周围的军官跟传令员都跟在身边,包括瑞连还有几名桥四队成员。「帕胥人,飓风是他们招来的吗?」
「我相信是,达利纳光爵!」
在裂谷的另一端,埃拉达的军队与帕山迪人正在进行绝望的对战。红色的闪电一波波打下,但根据战场上传来的回报,帕山迪人并不知道该如何控制闪电,所以虽然对站在附近的人来说很危险,却也不是一开始以为的可怕武器。
不幸的是,在正面肉搏中,这些新的帕山迪人却是完全不同的危险。一群帕山迪人正贴着裂谷边缘前进,如白脊穿透一片蕨叶般突破了一群矛兵。他们战斗时展现的凶猛善战,程度远超过之前在台地战时面对的帕山迪人,武器每砍中士兵一次,也会带起红色的闪光。
只能站在一旁观看,非常地煎熬,但是达利纳的位置不在战场上。至少今天不是。「埃拉达的东面需要补充兵力。」达利纳说。「我们还有什么?」
「后备的轻骑兵。」卡尔将军身上只穿着制服,他的儿子穿着他的碎甲,跟洛依恩的军队一起战斗。「瑟巴瑞尔的第十五矛兵团,可是这些应该是要用来支持雅多林光爵的……」
「没这些他也死不了,把那些人派过去支持埃拉达。传令要从后面穿透帕山迪人,不计代价去攻击那些唱歌的帕山迪人。娜凡妮的进度如何?」
「她的法器已架设完成,光爵。」一名传令员说。「她想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洛依恩的侧翼。」达利纳立刻说,他可以感觉到那里正有灾难在酝酿。演说归演说,但实情是,虽然有卡尔的儿子在前线带头战斗,洛依恩的军队仍然是最弱的。
特雷博正带着一些瑟巴瑞尔的军队支持,他们的战力出奇优秀。藩王本人在战场上几乎是废物,但是他知道该怎么样招揽到对的人──这向来是他的天赋长才,瑟巴瑞尔大概以为达利纳不知道这点。
他把瑟巴瑞尔的大部分兵力一直留做后备军,直到现在。一旦他们也上场,那就几乎是押上了所有士兵。达利纳走回指挥帐,经过纱蓝、音娜达拉、几名桥兵,还有一队士兵──包括雷纳林──正在小跑离开台地,前去完成任务。他们得从南边的台地绕路,经过战斗区域,才能到达他们的目的地。愿克雷克保佑他们顺风。
达利纳自己在雨中前进,全身湿透,靠着目力所能及的各方战区来判断战情。他的军队有人数上的优势,这是他们预期的,但是现在这片红色的闪电,这阵风……帕山迪人轻而易举地穿过黑暗与一阵阵狂风,人类则不断脚下打滑,瞇着眼,被打得狼狈不堪。
不过雅烈席人也保持了一定的势均力敌。问题是,眼前这只是一半的帕山迪人。如果另一半也开始攻击,他的人就麻烦大了──可是他们没有,所以他们一定觉得歌唱很重要。他们认为自己创造的风对人类来说更有毁灭性、更致命,远超过单纯加入战局。
这让他非常害怕。这样发展下去,局面会变得更糟糕。
「我很抱歉你们必须这样死去。」
达利纳停顿在原地。雨不停流下。他看着一群等他下令的传令员、副官、侍卫、军官。「刚才是谁说话?」
所有人面面相觑。
等等……他认得这个声音,对不对?听起来很熟悉。
对,他听过了很多次。在他的幻境中。
那是全能之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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