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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跳起来。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艾咪吓了一跳，怀中的薇奥拉也跟着晃了一下。他老婆望着他的脸问道：「怎么了?」
「有人来了，带薇奥拉到厨房去。」
她没有迟疑，伊森为此而深爱着她，因为她没浪费任何一点宝贵的时间，他老婆比他更坚强、能干。他不在了，她仍旧可以生存。他多希望有时间能说爱她，能为自己带来的这一切道歉。但他们必须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手枪在边桌上，一个星期前握在手中还觉得奇怪的重量，现在变得令人心安。他确认六个弹匣都已装满。
你一直告诉自己，为了保护她们会不择手段，现在是时候证明了。
他溜到前门边，贴在门旁的墙壁上，门上有个小窗，覆盖着满是灰尘的窗帘。透过窗帘望去，前院如同他记忆的那样，点缀着细瘦的树木，地上铺着松针，他们偷来的小货卡面向外头停好，准备随时开走，没有另一辆车的踪影，他是不是听错——
小货卡车斗后方有动静。伊森的胸腔感觉好像已经没有吸气的空间，双手都是汗。最好速战速决。如果再拖下去，搞不好他又没胆了。
他急促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拉开门，冲出去举起枪。冷空气和松脂的味道，脚底下的针叶发出清脆的声响，手枪抖着。两步、三步，然后他又瞥见另一个动静，在卡车另一边，那人绕了一圈。伊森转身对准，扣下扳机。
手枪在他掌中一跃，好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巨响吓了他一跳。一群鸟从附近的树上窜出，嘎嘎叫着，那男的还是站得好好的，朝他走来，只剩下几呎远，伊森只剩下这个机会了。他又举起枪，眼也不眨便再度扣下扳机，只是不知为何那男的忽然就不在他原本的位置。他站到一旁，好像被看不见的绳索操纵般，他的左手倏地伸出打掉了手枪，同时扑身向前，忽然间伊森的视线充满了那男人的头，以及一声撞击声、晕眩感、疼痛在他双眼之间炸开，坠落的感觉。
他背朝下倒在地上，喘不过气，瞪着上方的人影，一边瞇着眼咳嗽。
「嗨，伊森，」那男的说，「我是尼克.库柏。」
荷莉.罗格脚下的土地尖叫着，她操控F-27顺畅地俯仰转弯，随她飞过特斯拉东缘，地平线倾斜十五度角旋转着。从她的飞行高度往下看，其余的军力部署一览无遗，地面部队和武装编队在几哩远外的地方、圆顶的组合屋建筑、像蜻蜓一样嗡嗡作响的直升机。这景象在另一个遥远的沙漠中看起来会像家一样，她军中的兄弟姐妹、蓄势待发的美国军队准备好要大干一票。
她不经意地在脑中下达指令，要抬头显示器开启四分之一测温仪模式，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荷莉单纯喜欢资讯，习惯切换显示器来监测她周遭的地面和天空。她的宝贝让这一切好简单，这架令人惊叹的机器，由她大脑控制的电脑操控这架附有座椅的火箭。
显示器部分覆盖测温图层，让城市看起来好像发着一层薄纱似的黄黄橘橘的光，标示出冷空气中的热源，荷莉瞇着眼，看起来好像特斯拉着火了。
资讯够多了。她将显示器切回标准模式，反射性地检查队形排列。她的战机和其他两架呈完美的队形，每架都间隔五百公尺水平飞行。他们十秒钟之前也是这样飞，再十秒钟之前也这样，再十秒钟之前也是，她一想到十秒钟之后他们仍会呈完美队形，不禁感到小小的骄傲。
城市在机舱玻璃外滑过，过去几天以来，荷莉花了不少时间飞过这里，她熟知这里的地形、建筑物和道路的变化与形状，这小镇看起来不丑，虽然地点差了些;广场错落在城市中，大楼顶端有基因改造作物的花园，城市的核心是一群由超过二十栋方形玻璃帷幕组合成的建筑体，镜子倒映出飞行而过的战机，最高的那栋上有一堆繁忙的仪器，碟形卫星接收器、气象追踪器、地对空飞弹，他们先前嘲笑的防空设备，这些东西对上她的幻梦战机根本不是对手。
「猎豹一号，妳有新指令。」
「收到，塔台，待命。」
机舱玻璃开始出现一串文字，这是执行有战斗可能的任务时的标准程序，避免口头下达指令，就算是密语也一样，那太容易传送了——
老天。
「呃，塔台，我觉得好像有错。」
「检查中。」过了一会儿。「无误。我们确定一切正常，猎豹一号。」
荷莉盯着显示器看，很希望是她看错了，但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
行动代号Delta 1，然后是一连串熟悉的细节。早在战机起飞前，他们就已事先预习过所有可能的行动代号，用不着细读，她就知道这项行动的内容是什么，但那串文字还是朝她直扑而来：目标和总部和自由攻击和授权许可。
「塔台，可以再确认一次指令吗?」
「收到。继续执行行动代号Delta1。」
「什么?不会吧。」她的思绪加速，却又感觉像跟不上一切发展，这怎么可能发生。「塔台，这是攻击指令。」
「收到。」声音冷淡而遥远，荷莉想知道她认不认识那个人。「继续。」
库柏的头因为刚刚那记头锤而隐隐作痛，他的身体又多了一个地方在痛，很快地，要列出哪个地方不痛会比哪个地方痛还来得容易。
伊森.帕克用手肘撑地爬起来，说：「你得杀了我。」
「嗄?」他弯腰用左手拿起手枪，除了车子以外，他应该多讨一样武器才是，但那样一定会拖到时间，而索伦已经在路上了。「你误会了，博士。」
「你跟谁一伙的?」
「跟擦擦屁股站起来一伙的，」他微笑，「听着，我是来帮你的，你身陷险境，但你根本不知道。而且有战争要开打了。」
「我……什么?」
「我知道给你头锤不是最好的初次见面方式，没办法，你想要射杀我，」他将手枪放进口袋，透过裤子能感觉到枪管还温温的，「我会解释一切，可是现在废话少说，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放过我的老婆和女儿，我就跟你走。」
「好啊。」
「我说真的——等等，你会放过她们?」
「当然。」
伊森.帕克抬头瞪着他，全身每条肌肉都散发着不信任的讯息，但在那之下是恐惧。不是为了他自己害怕，这男人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感到害怕，库柏能懂。
「听着，」库柏说，「我是好人，我没有要偷你的研究，也不打算追捕你的家人。我自己也有小孩。我只想阻止一场战争而已。好消息是，要是我们做得对，你也可以躲过子弹。所以拜托，求你了。」他伸出一只手，伊森犹豫。库柏说，「至于另一个要来找你的家伙?他可不这么想。」
科学家握住他的手，库柏拉他站起来。他们身后有树枝碎裂的声音，库柏的左手飞向口袋，笨拙地摸索着武器。太笨了，为了要拉这家伙起来就把枪收起，幸运的是他倏地将枪抽出时，它没有走火，他瞄准目标……
「老天，」他说，「你们还真是一对。」
他认出艾咪.帕克，因为看过她档案中的相片，一个有魅力的女人，眼神炙烈，像拿着球棒一样握着一柄斧头站在十呎之外。斧头刀锋生锈了，而且有缺口，是用来砍柴用的。库柏放下枪，说：「博士，可以行行好吗?」
「没事的，宝贝，」伊森说，他的声音不怎么有说服力。「如果他想杀我的话，早就杀了。」
她迟疑，然后放低斧头。「你不是跟应变部一起的?」
「不是。」
「不然是跟谁?」
「现在你们只需要知道有人要来这里杀妳老公了，我猜可能还包括妳和妳女儿。」
一听之下，她神情紧绷，乍现的凶猛。用不着天赋，库柏也认得出母熊捍卫幼兽的行为，他得承认他开始对帕克一家有好感了。「你们的女儿在屋里吗?」
她点头。
「去抱她，动作快。」
艾咪和伊森无声地交换意见，他们眼神交会，然后她丢下斧头，跑回屋里。库柏转向伊森，「还有其他没带走你就活不下去的东西吗?」
伊森摇摇头。「我们被抢了。」
「你的研究呢?任何笔记或样本?」
「都在亚伯那里，我有的都在脑袋里了。」
正如库柏所预期，但如果他是错的该有多好。克雷总统会相信他，可是会不会只凭他的话便做决定，就不一定了，特别是任何数据资料都没有。当然，巴比和应变部的人某种程度上可以作证，但是——
别操之过急了，离开这里才是第一要务。
那辆保时捷酷炫是酷炫，不过是两人座，他们得开小货卡，他可以先拨通电话安排一架飞机接他们到华盛顿特区，快没时间了。
天啊，他好累。库柏挺直身躯，深呼吸，将气送到肺部最深处。空气干净凉爽，弥漫着地上松针的清香。他脚旁有个烟头余烬的红点，他漫不经心地伸脚踩上去，地上这么多可燃物，最好还是不要抽烟，只是那个红点忽然移到他脚上，真奇怪——
库柏猛然转身。一个红点跳到伊森.帕克的胸膛上，然后库柏注意到四周的静寂，之前不是还有鸟吗?他扑向伊森的胸膛，毫不优雅的一个飞扑让他们两人撞在一起、摔落地面，接着四周森林开始机枪声大作。
「你是什么意思?」克雷总统的嘴唇抽动着。
莱希从沙发起身，走到克雷跟前。米契是怎么说的?
全跟了。
「大概就是」——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三架F-27幻梦战机正朝新迦南的艾普斯坦企业总部开火。我不知道你对幻梦战机了解多少，长官，它们可以负载——」
「你干了什么好事?」
「我以为很明显。」莱希耸耸肩。「我下令夷平那些建筑，以你的名义下令，我们开战了。」
克雷瞪视着，眼神空洞，不敢置信，好像他正试着说服自己这只是玩笑。
「如果我们幸运的话，」莱希继续说，「可以逮到艾普斯坦本人。不管怎样，我们都能瘫痪他们的权力核心，更别提能够扰乱他们的计画了。」
「不，」克雷说，手伸向电话。「我要阻止这一切。」
「天啊，你还真的搞不清楚状况对不对?」莱希大笑。「事情已经发生了，莱恩诺。三架战机刚刚已经朝民用建筑发动猛烈攻击，造成上千人死亡，他们是在你眼皮底下行动的。」
克雷脸色刷白，慢慢地瘫进椅子中。「你会因为这事被处决。」
「不，」莱希说，「我不会。而且你还要拿起电话支持我的举动。你要下令对新迦南特区发动全面攻击。」
「我不会做这种事。」
「美国刚刚宣战了，无路可退，现在是我们对上他们了。你可以采取行动，迅速赢得胜利，然后拯救无数性命。你也可以踟蹰不前，冒着全面种族屠杀的风险。」
「我会告诉他们是你，我没有——」
「没有下令攻击吗?说美国总统没有指挥自己的军队?」莱希摇头。「那些死者可没人会在意是谁下令的，生还者也不会钻牛角尖在意这档事。你即将迎接全国无政府状态，还有让克里夫兰小巫见大巫的叛乱。再说，你从没穿过军服，所以也许无法了解，不过士兵可不喜欢被他们的指挥官抛弃。要是你遭政变，我也不会觉得讶异。不管如何，美国都会被摧毁，好几百万人会死亡。」
克雷盯着桌子对面看，那张桌子见证过许多国家崛起与衰亡，见过原子弹与第一个异能诞生。他紧抓着那张桌子，好像想攀附着什么，好像那块木头会提出什么解决方法。
「我再说一次，」莱希靠向他。「我。们。开。战。了。你的国家需要你，你该怎么做呢?」
有好一段漫长、揪心的时刻，克雷只是瞪视着，莱希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克雷是不是又吓傻了。
然后，总统像是正做着噩梦的人，把手伸向电话。